密林深处,雾气缠绕。
祈屿从血红帷幕后跌落,眼前骤然黑暗。他只觉得身体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拉扯着,意识模糊又清醒,仿佛在现实与梦境之间反复撕裂。
再睁眼时,他已躺在潮湿的泥土上,四周弥漫着腐朽与青苔混杂的气息。头顶没有天空,只有扭曲的枝桠如挣扎的人手般交错,遮蔽了所有光线。空气中漂浮着细碎的光点,像是破碎的记忆碎片,一闪一闪,映照出他曾经历过的死亡与背叛。
耳边响起低语:“你所记得的,未必是真相。”
祈屿猛然坐起,手指深深插入湿泥,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警觉地环视四周,目光扫过那些枯枝残叶,试图找出声音的来源。
“谁在那里?”
回应他的,是一阵低沉的呼吸声。那声音不属于人类,更像是某种潜伏在阴影中的生物,在缓缓靠近。
他缓缓起身,后背紧贴着一棵扭曲的树干。树皮冰凉粗糙,却让他感到一丝真实的触感。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冷静。
就在这时,一道模糊的身影从浓雾中浮现。
那人穿着一袭深色长袍,衣摆拖曳在地面,与泥土和枯叶融为一体。他的脸藏在兜帽下,看不清五官,唯有两只眼睛在黑暗中泛着幽光。
画影。
祈屿认出了他——那个曾在婚礼大厅里若隐若现、最终消散于虚空的存在。他不是幻觉,也不是错乱的记忆投影,而是真实存在的“无画之人”。
“你终于来了。”画影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像是从地底传来。
祈屿盯着他:“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因为你是‘继承者’。”画影缓缓走近,每一步都仿佛踩在记忆的裂缝上,“而这里是你的记忆坟场。”
祈屿皱眉:“什么意思?”
画影没有直接回答。他抬起手,掌心中浮现出一面残破的铜镜。镜面斑驳,却映出了一幅画面——
年幼的祈屿,站在一间昏暗的房间里,手中握着一把沾满鲜血的匕首。地上躺着一个女人,胸口插着同样的刀刃,鲜血正从她身下蔓延开来。
祈屿瞳孔猛然收缩。
那是……母亲的脸。
“这不是真的。”他低声说,声音却有些发颤。
“你觉得呢?”画影将铜镜递到他面前,“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祈屿的手指微微颤抖。他盯着镜中的画面,心跳加快。那房间、那把匕首、甚至母亲最后望向他的眼神——一切都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
“我……”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以为自己是无辜的。”画影的声音像一把钝刀,慢慢割开他最后的防线,“可事实上,是你亲手杀了她。”
“闭嘴!”祈屿猛地抬手,想要打碎那面镜子。但他的拳头穿过镜面,什么也没碰到。
画影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躲闪,也没有退让。
“你想起来了,对吗?”他轻声问,“那一刻,你在哭,她在笑。她说:‘不要怕,这是你的宿命。’”
祈屿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起伏不定。他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头痛欲裂。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不记得?”他喃喃道,声音里带着愤怒与恐惧。
“因为你选择遗忘。”画影的回答简洁而残酷,“就像你现在,宁愿相信尔K和黑玫瑰公主,也不愿面对自己的过去。”
祈屿猛地抬头:“他们对我做过什么?”
“他们给了你一个虚假的身份。”画影缓缓道,“让你以为自己是个受害者,而不是加害者。”
“胡说八道!”祈屿怒吼,向前一步,几乎要扑到画影身上,“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画影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我曾是侍奉黑玫瑰公主的画影。我窥见了画中世界的真相,却被抹去存在。而现在,我只是一个困在记忆中的幽魂。”
他顿了顿,看着祈屿的眼睛:“我可以帮你找回真正的自己,只要你愿意。”
“怎么帮?”祈屿下意识问。
画影抬手,铜镜再次浮现在空中。这次,镜中出现的画面是祈屿站在一幅巨大画卷前,周围光影扭曲,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崩塌。
“交出你的‘继承者’身份。”画影说,“你就能获得完整的记忆,也能离开这里。”
祈屿愣住了。
他当然想离开这个鬼地方。但他更清楚,一旦交出身份,他就不再是自己了。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他冷笑,试图掩饰内心的动摇。
“因为你已经开始怀疑了。”画影的目光穿透迷雾,直指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你怀疑尔K,怀疑黑玫瑰公主,甚至……怀疑墨白。”
祈屿的心脏猛地一跳。
墨白。
那个总是在关键时刻保护他的男人,那个冷静理智、心机深沉的墨白。他是否也早就知道这一切?
“你到底想说什么?”祈屿压低声音。
“我想说的是——”画影缓缓转身,走向密林深处,“真相会吞噬你,直到你不再是你。”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祈屿一眼:“现在,轮到你做决定了。”
祈屿站在原地,望着画影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铜镜,镜中母亲的面容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尔K那张永远带着笑意的脸。
“你真的不记得了吗?”尔K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你以为我是来救你的,可实际上……我只是在完成你的命运。”
祈屿咬紧牙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开始回想婚礼大厅里的一切。女人说他是“新郎”,说他答应过要永远在一起。她说那血泊中倒下的不是她,而是另一个祈屿。
“你不是他。”他曾那么坚定地说。
可如果……他说错了呢?
如果他才是那个该死的人?
如果他一直以为的悲剧,其实是他自己造成的?
他摇头,试图驱散这些念头。但它们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越勒越紧。
“我到底是谁?”他喃喃自语。
远处,密林中央,一幅巨大的画卷缓缓展开。
祈屿缓步走近,只见画中赫然站着一个人——墨白。
他被困在画里,衣衫破损,脸上布满血迹。但最让祈屿震惊的,是他的眼神。
那不是他熟悉的墨白。
那双眼睛冰冷、陌生,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距离感。
画像旁写着一行字:
【守序者,亦可为叛徒】
祈屿的心猛然一沉。
他低声喊道:“墨白……你还好吗?”
画中的墨白缓缓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陌生的笑容。
他开口,声音冷得像冬夜的风:
“你终于来了。”
\[未完待续\]墨白的嘴角微微扬起,那笑容像是某种刻意练习过的表情,生硬而陌生。
祈屿的手指在掌心收紧,他下意识向前迈了一步,却在距离画卷三米处停了下来。画布边缘渗出淡淡的黑雾,缠绕在空气中,像是一道看不见的屏障。
“你还记得我。”他试探着说。
“当然记得。”墨白的声音平稳得不像话,“我记得你答应过的事,也记得你毁掉的一切。”
祈屿心头一跳:“我毁掉了什么?”
“你的承诺。”墨白的目光缓缓抬起,直视着祈屿的眼睛,“你说过不会相信他们,可你还是信了。”
“他们是谁?”祈屿的声音压低。
墨白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抬手,指尖轻触画卷的边缘。画面随之震动,雾气翻涌间,另一幅景象浮现出来——
婚礼大厅。
女人倒在地上,鲜血从她胸口蔓延开来。祈屿站在她面前,手中握着染血的匕首。他脸上没有泪痕,只有冷淡与决绝。
这不是他记忆中的画面。
他记得自己当时冲过去抱起女人,记得她在他怀里微笑,记得她说了最后一句话——
“不要怕,这是你的宿命。”
但画面中,他没有哭,也没有跪下。他只是站着,看着她倒下,仿佛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这不是真的。”祈屿咬紧牙关,“这不可能是真的。”
“你以为的记忆,只是他们想让你记住的。”墨白的声音不带情绪,“他们给你编织了一个温柔的梦,好让你安心地走进陷阱。”
“谁?”祈屿几乎是吼出来的,“到底是谁在骗我?”
墨白终于动了,他伸手按在画卷上,黑雾如水流般涌向祈屿。
他猛地后退一步,手掌拍在腰间,那里本该有武器。但什么都没有。
“你没有时间了。”墨白低声说,“他们已经来了。”
“谁来了?”祈屿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
墨白没有回答,只是缓缓闭上眼。他的身影开始模糊,像是被画卷吸走。
黑雾迅速扩散,整个密林开始扭曲。树木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枝桠如蛇一般扭动。地面裂开细小的缝隙,从中渗出猩红的液体。
祈屿转身就跑,但脚下的泥土突然变得松软,像沼泽一样吞噬他的脚步。
身后传来脚步声。
不是一个人,而是很多人。
他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向前冲。身后的低语声越来越多,声音混杂在一起,像是无数人在耳边呢喃。
“你杀了她……”
“你早就知道……”
“他们一直在等你……”
祈屿捂住耳朵,却挡不住那些声音。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胸口像压了一块巨石。
前方雾气散开,露出一座破旧的木屋。门半掩着,里面漆黑一片。
他没有选择,只能冲进去。
门在他身后砰然关闭。
屋内寂静无声。
他喘着粗气,靠在门上,心跳剧烈。
“欢迎回来。”
一个声音从黑暗中响起。
熟悉而冰冷。
尔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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