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之像

手术室的天花板在崩塌。石膏碎块簌簌落下，扬起一片尘雾。祈屿跪在地上，胸口的碎片滚烫如烙铁。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混着画布撕裂的声响，在耳膜上敲出杂乱的节奏。

"你的心脏在排斥这个世界。"尔K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或者说，你在排斥这具身体？"

墨白拽着祈屿的手臂往上提："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拓跋祁已经冲到操作台前，美工刀划开空气，将悬浮的医疗器械削成两截。金属零件坠地时溅起火星，在满地画布上点燃星星点点的蓝火。

画影的手搭在祈屿后颈："能站起来吗？"

祈屿摇头。他的视线黏在那本病历上。泛黄的纸张正在扭曲，字迹像融化的蜡油般流淌重组。最新一页浮现出新的记录：

【器官移植手术记录】\

患者：祈屿\

供体：画灵残片·空白之像\

术后反应：意识融合障碍

"所以我是..."喉头发紧，声音卡在喉咙里。

画影突然捂住他的眼睛："别看！"指缝间透进一线光斑，是尔K打出的磷火。火球擦过祈屿耳侧，在墙上炸出焦黑的痕迹。

"成为真正的空白吧。"尔K重复着，手指轻弹。磷火化作锁链，朝着祈屿手腕缠绕而来。

拓跋祁的刀光斩断第一道火链。墨白甩出显影液，泼洒在空中形成银色屏障。画影拽着祈屿往后退，直到后背抵住画框边缘。那些细碎的摩擦声又来了——像是某种生物在画布深处爬行。

"你们有没有闻到？"墨白突然开口，鼻尖翕动，"血腥味。"

祈屿这才察觉不对。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味，混着油画颜料的松节油气息。他低头看胸口，T恤已经被汗水浸透，可那股湿意正变得温热猩红。

"伤口裂开了。"画影的声音带着颤音。

祈屿伸手按住心口，指缝间渗出的血竟是深蓝色。他忽然想起什么："那天火灾..."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整幅画剧烈震颤，画框边缘开始收缩。尔K站在画外冷笑："《空白之像》要收回它的馈赠了。"

"抓紧我！"画影一把扣住祈屿手腕。他们脚下的画布像活物般蠕动，将拓跋祁和墨白卷向不同方向。最后一瞥是拓跋祁挥舞的刀光，还有墨白投来的药瓶在半空划出弧线。

黑暗吞没一切。

再睁眼时，祈屿发现自己站在画室里。阳光透过彩绘玻璃，在地板上投下斑斓光影。墙上的少年还在窗边作画，笔触依然青涩。

"这是我最满意的作品。"黑玫瑰公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至少在它被烧毁之前。"

祈屿转身，看见她裙摆上的玫瑰花纹正在缓慢旋转，像是无数只睁开的眼睛。"你想让我相信什么？这幅画里的记忆也是假的？"

"不完全是。"公主走近几步，指尖抚过画框，"真实与虚假的比例是七比三，就像所有伟大的艺术品。"她的香水味让祈屿想起医院走廊，消毒水混合着腐烂鲜花的气息。

画中少年突然抬起头。这次祈屿看清了——那张脸分明是画影的模样。

"你们共享过同一段人生。"公主的指甲轻轻叩击画布，"直到火焰将你们分开。"

画中的画影笑了。嘴角勾起的弧度与现实中的阴郁判若两人。他举起画笔，在画布上涂抹出一片猩红。那红色迅速蔓延，将窗外的花园吞噬。

"那天是你放的火？"祈屿盯着画中变化。

"是救赎。"公主的回答带着叹息，"当画灵第一次苏醒，必须经历焚毁与重生。你和画影就是最初的祭品。"

祈屿感觉胸口刺痛加剧。他踉跄着后退，撞倒了身后的画架。散落的颜料管滚到脚边，赭石色沾染鞋底。某种模糊的记忆在脑中闪现：浓烟、灼热、画影的尖叫...

"你撒谎。"他说，但声音发虚。

公主没有回应。她只是打了个响指。整间画室开始变形，墙壁像融化的蜡像般坍塌。最后消失的是画中少年的笑容，那抹笑凝固成诡异的褶皱。

失重感袭来。

再次落地时，祈屿发现自己站在一条长廊里。两侧墙壁挂满肖像画，每幅画中人都有与他相似的五官。他走过一幅戴氧气罩的少年画像，听见画布深处传来急促的仪器警报声。

"欢迎来到身份画廊。"尔K的声音在前方响起。他倚着尽头的门框，手里把玩着半透明的玻璃心脏。"这里收藏着所有可能的你。"

祈屿的手按在胸口。那里已经感受不到疼痛，只有空洞的麻木。"你到底想证明什么？"

"证明你从来就不是完整的。"尔K推开门，冷风裹挟着雪片扑面而来。门外是暴风雪中的画廊庭院，冰晶在玫瑰丛中折射出七彩光芒。

祈屿迈出一步。积雪淹没脚踝的瞬间，记忆突然涌入。

医院走廊，消毒水味道。监护仪的滴滴声，还有...

"祈屿，等你好久了。"

他猛地转身。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少年坐在长椅上，手里握着画笔。那张脸——

"不可能..."祈屿后退半步。

少年笑着站起身。他胸前的住院手环写着：空白患者001号。

"这才是真正的我。"少年说，"而你..."他伸手触碰祈屿胸口，"只是移植了心脏的赝品。"

祈屿抓住对方手腕。皮肤接触的刹那，画面疯狂闪回：手术刀切开胸腔，机械臂将画灵碎片植入心脏，还有——黑玫瑰公主站在无影灯下，戴着沾血的医用手套。

"所以你是..."祈屿的声音发抖。

少年抽回手，指节在空气中留下淡蓝色轨迹："我是第一个尝试融合的人。失败品。"

暴风雪突然加大。画廊庭院开始崩塌，砖石瓦砾化作纷飞的画布碎片。少年的身影逐渐透明："记住，当你选择成为空白时——"

话音未落就被狂风撕碎。

祈屿在漫天飞雪中坠落。他看见自己映在结冰池塘里的倒影，那张脸正在不断变换：有时是画影，有时是病床上的少年，最后定格成此刻的模样。

"你还在犹豫什么？"画影的声音从下方传来。他悬在半空，像是被无形的丝线吊着。背后是巨大的画框，边缘闪烁着数据流般的金色符文。

"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祈屿下坠的速度加快。

"那就创造新的真实。"画影伸手抓住他手腕。两人的血液在空中交织，化作红色丝线缠绕彼此。

画框吞没了他们。

着陆时没有预想的撞击。祈屿发现自己站在画室内，面前是尚未完成的《空白之像》。画布上的少年抬起头——这次是祈屿自己的脸。

"终于回来了。"画中人开口，声音却带着画影的沙哑。

祈屿伸手触碰画布。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仿佛触摸真实的皮肤。画中人的手突然穿透画框，扣住他手腕。

"该换我出去看看了。"画中人的笑容越来越宽，露出不属于人类的尖牙。

画影的匕首及时斩下。画中人的手臂被齐肩砍断，断口喷出的不是鲜血而是浓稠的油画颜料。整个画室开始震颤，墙上所有画作同时发出尖啸。

"这不是画！"墨白的声音从角落传来。他正用显影液泼洒四周，每次液体溅落，都会有画中人惨叫着化为灰烬。

"是活体画廊！"拓跋祁的刀刃插进一幅肖像画，抽出时带出肠状的画布纤维，"这些画吃掉了我们的记忆！"

尔K从天而降，黑色风衣在气浪中翻飞。他手中握着的玻璃心脏已经变成血红色："感谢你们提供的素材，空白计划可以进入最终阶段了。"

祈屿抹去嘴角的血渍。他的视线穿过破碎的画室，落在角落里一卷未展开的画布上。那画布散发着微弱的金光，让他想起最初进入副本时看到的系统提示——

【副本进度：99%】

"还差最后1%。"尔K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要不要猜猜那是什么？"

画影突然闷哼一声。他的身体开始透明化，就像先前的画中少年。"快跑..."他抓住祈屿的手腕，"他要用你补全..."

话没说完就消散在空气中。唯有一滴蓝色血珠坠地，在木地板上晕开诡异的花纹。

尔K的笑声在画室回荡："没错，就差最后一步了。让我们完成这场完美的..."

祈屿的拳头砸向最近的画框。碎玻璃扎进掌心的瞬间，他扯开嗓子大喊："去他妈的完美！"

鲜血滴落在那卷未展开的画布上。金光骤然大盛，整个画室被笼罩其中。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他看见尔K的表情终于变了。

那不是愤怒或惊慌，而是——

困惑。

\[未完待续\]金光吞没了所有声音。

祈屿的耳膜像被灌进滚烫的铅水，连尖叫都来不及发出。他看见尔K张开嘴在说什么，但那些字词在强光里碎成齑粉。拓跋祁的刀光消失了，墨白的显影液在半空凝结成银色冰棱。

"抓住我！"

画影的声音撕开光幕。祈屿的手腕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可那只手已经变得半透明。指尖触到什么——是冰冷的画布纤维，带着油画颜料的颗粒感。

"别松手！"

拓跋祁的吼声从另一个方向传来。祈屿用尽力气扭头，只瞥见一抹黑色衣角消失在崩塌的画框边缘。墨白扑过来时踢翻了颜料箱，钴蓝色在地上漫延成河。

金光骤然收束。

祈屿发现自己跪在医院走廊。消毒水味刺鼻，头顶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病历夹在指间发烫，最新一页浮现出血红的字迹：

【术后排异反应记录】\

患者：祈屿\

症状：人格分裂指数超标

"这不是真的......"

"你终于肯面对了。"黑玫瑰公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推着移动输液架，轮子碾过地上的玻璃碎片。那件染血的白大褂下摆，隐约露出黑色裙角。

祈屿的后背撞上墙壁。他抓起病历本砸过去，纸页散开时飘落一张泛黄的照片——两个少年并肩站在画室门口，阳光将他们的影子融成一片。

"那天的火是你放的。"他说，喉头发紧。

公主没有否认。她摘下手套，露出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手指："我给了你们新生的机会。"她伸手想碰祈屿的脸，却被突然爆发的蓝光灼伤。

"别碰他！"

画影从虚空中踏出，匕首泛着冷光。他的身形还在闪烁，像是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拓跋祁和墨白紧随其后冲进走廊，身后追着几条画布触须。

"跑！"拓跋祁一刀斩断最长的触须，飞溅的颜料在墙上炸出狰狞图案。

祈屿转身就跑。公主的香水味混着血腥气钻进鼻腔，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指示牌明明灭灭。他听见身后传来搏斗声，还有墨白喊疼的闷响。

"这边！"

画影拽着他拐进侧廊。应急灯忽明忽暗，墙上的画框全变成了黑洞。某间病房突然亮起灯，隔着门帘能看见人影晃动。

"等等......"

祈屿刹住脚步。那间病房的门牌号让他想起什么——001。记忆碎片划过脑海：心电监护仪、镇痛泵、还有画影躺在病床上的侧脸。

"我记得那天......"

"现在不是回忆的时候！"

画影的话音未落，整面墙突然裂开。无数画布破墙而出，卷着尖啸将两人裹挟其中。祈屿在旋转中抓住什么——是柔软的布料，带着淡淡的薰衣草香。

失重感袭来。

落地时他发现自己站在火灾现场。浓烟从楼下翻涌而上，热浪扭曲了空气。画室地板上躺着昏迷的少年，正是画中那个微笑的画影。

"你终于来了。"黑玫瑰公主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这次，要选谁当祭品？"

祈屿还没回答，就被身后的手拉住。转身看见的是穿着病号服的自己——脸上带着氧气罩的痕迹。

"该结束了。"病号服祈屿说，手里握着打火机。

画影的匕首抵住对方喉咙："你是假的。"

"那你又是什么？"病号服祈屿笑了，"移植了画灵碎片的人偶？还是被篡改记忆的实验品？"

火焰突然窜起。

整栋楼在燃烧中变形，砖墙融化成流动的油画颜料。祈屿感觉胸口剧痛，那片植入的画灵碎片滚烫如烙铁。他低头看见，自己的血正在变成深蓝色。

"抓紧！"

画影抓住他手腕。两人在坠落中穿过层层空间，最后落在一个巨大的画架前。四周漂浮着无数画布，每幅都映照出不同的结局。

"这是......"

"空白的核心。"画影的声音带着喘息，"所有可能性的交汇点。"

尔K的身影在画架后浮现。他手里的玻璃心脏完全变成了血红色："感谢你们带来的素材，终于可以完成最终构图了。"

祈屿的视线扫过漂浮的画布。他看见自己杀了画影、看见画影背叛他们投靠尔K、看见黑玫瑰公主流着眼泪按下手术刀......每一幅都是真实的可能。

"你到底想要什么？"

尔K轻笑一声，抛来一卷画布。祈屿接住时愣住——那是空白的画布，却散发着熟悉的气息。

"选择吧。"尔K张开双臂，"成为真正的空白，还是继续当个残次品？"

画影的匕首已经蓄势待发："别听他的！"

祈屿的手指抚过空白画布。某种东西在指尖苏醒，他忽然明白这画布为何眼熟——正是最初进入副本时看到的系统提示里，缺失的最后1%。

"原来如此......"

他突然将画布撕开。金光爆开的瞬间，尔K的表情终于变了。不是愤怒，而是......惊慌。

"你疯了！"

画影拽着祈屿往后跃。崩坏的速度超乎想象，整个空间开始坍塌。祈屿在坠落中看见无数画面闪过：手术台、画室、火灾、病房......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001号病房的窗外。夜色中，有个人影站在花园里点燃打火机。

那是个穿白大褂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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