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残大步走向镇外。
夕阳西下,他的背依旧挺直。
和镇内不同,镇外到处都是颓圮的篱墙,破败的瓦屋。明明是春天,但一切仿佛都没了生机。
远处好像有拼杀之声传来,但这一切都和傅残没有关系。
他靠在一面即将倾塌的废墙下,脑中已不禁浮现出楚洛儿的脸庞。
那已是她两年前的脸庞。
不知如今,她又是什么样子?
他想着想着,已入了神。
“这位小友,我看你印堂发黑,恐怕不得好死啊!”一个有些猥琐的声音传来,口中还隐隐带着幸灾乐祸。
傅残缓缓睁眼,只见一个高瘦的乞丐靠在墙上,正一脸贱笑地看着自己。
莫约五六十岁,须发花白,衣服又旧又破,但却不脏,看来是个还算讲究的乞丐。
傅残横了他一眼,冷笑道:“你会算命?”
乞丐一听到算命二字,双眼顿时发光,仿佛整个人都精神了。连忙笑道:“是啊是啊!老道我最在行这个了。”
傅残道:“你是个道士?你倒是算算,我还能活几天?”
老道士双眼咕噜一转,忽然问道:“你先说,你信不信我会算命。”
傅残摇了摇头。
老道士便立马摇头道:“你都不信我,那你肯定只能活两三天。”
傅残微微皱眉,自己的毒,恰好只能活两三天,莫非此人是个高人?
他脸上表情没有变化,道:“那,如果我信呢?”
老道士立马笑嘻嘻道:“那你起码还要活一百年,哈哈!”
傅残沉默良久,忽然道:“你看出我中毒了?”
老道士道:“你整个手中漆黑如墨,傻子都看得出来。”
傅残冷哼一声,四下右臂黑衣,把整个左手完全包了起来。道:“你既然是个道士,有没有办法治?”
“我既然是个道士,当然没有办法,道士可不是治病的先生。”
傅残道:“原来你只是个骗子。”
老道士顿时瞪眼道:“你可别瞎讲,老头子行走江湖数十年,可从不骗人。”
傅残冷笑道:“那好,我信你会算命,你倒是说说,我怎么才能再活百年。”
老道士嘿嘿一下,朝着远方努了努嘴。
傅残皱眉一看,只见夕阳之下,一道纤细的身影踉跄而来。那满头青丝,白衣绿裙,在夕阳晚风的吹拂下微微飘荡。
不管你的内心有多么悲怆,看到这柔美的画面,总会有一丝温暖。
辜箐就是这样一个令人温暖的人。
她的脸上始终带着笑意,她的内心始终善良,她的眼睛始终清澈。
她自小受尽家人宠爱,从未有任何烦恼,她是阳光与希望的化身。
纵然,她此刻已身受重伤。
洁白的上衣染着鲜血,绿裙上面也满是泥灰,她又倒在了地上。
然后努力爬起,整理了一下头发,鼓起一个笑容,这才继续跑来。
待她走近,傅残才看清楚她的模样,细细的柳眉,清澈的大眼,琼鼻玉齿,雪肤白脸,竟是如天使般貌美。
正因为她肌肤如雪,口角流出的鲜血才显得格外鲜红,格外恐怖。
傅残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
老道士却说话了,只见他猥琐笑道:“小姑娘,我看你印堂发黑,恐有血光之灾啊!”
同样幸灾乐祸的语气,同样猥琐的笑容。
辜箐勉强笑着,胸口的剧痛不断传来,让她连呼吸都有些艰难。
那一掌实在太重,若非她有贴身软甲,恐怕已经死了。
老道士道:“小姑娘你说话呀,你不想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吗?”
辜箐踉跄走到他跟前,苦笑道:“道士爷爷,我...我胸口很痛,说...话...很困难。”
“而...且,你不要跟我说话,会连累你的。”
她艰难说完话,继续朝前走,走到傅残跟前。看了傅残一眼,犹豫继续,忽然把自己的钱袋取下来,轻轻放在傅残旁边。
看见傅残疑惑的眼神,辜箐勉强笑道:“我...反正也用不着了,你拿着吧。”
她看见乞丐,总会给点钱。更何况,眼前这个乞丐好像身上有伤,他左手应该断了,被包了起来。
她的钱袋很精致,绣着一只青鸾,可以看出她家庭一定很富裕,
“站住!”傅残冷冷道。
辜箐一愣,眼中透出疑惑,她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又要向前逃去。
“站住。”
她看着傅残,道:“你怎么了?”
傅残面无表情道:“坐下,靠在墙上。”
“不行,我要走了,他们要追来了。”
“你钱都留下了,人也得留下,听我的,靠在墙上休息,别动就可以。”
辜箐有些犹豫,刚要说话,却又听傅残说道:“你应该相信一个人,纵然他是一个乞丐,对不对?”
辜箐微笑着点了点头,靠在他左边墙角,重重地出了口气。
她实在太累,胸口也太痛。
她第一次觉得,这干冷的废墙竟然是如此的厚实、温暖。
远处已有身影过来,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眼中却是杀意腾腾。
他们看见辜箐的身影,脸上露出冷笑,二人摩拳擦掌,大步走来。
“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然还有几分武功!”胖子舔了舔肥厚的嘴唇,身上已经有内力翻涌。
瘦子冷笑道:“但还没有人能在西南双鹰的手下逃脱。”
他说起自己两人的称号时,眼中尽是傲然,仿佛这是他们的成就。
只是他们模样丑陋,形态滑稽,实在不像雄鹰,甚至连山鸡都不如。
他们当然看到了傅残和老道士。
但一个残疾乞丐,一个熟睡的老道士,他们当然不会管。
是的,在二人走近的时刻,老道士便马上闭上眼睛,装作熟睡模样。
看他浑身微微颤抖,眼皮直跳,显然怕的不行。
“此路不通。”
西南双鹰一愣,只见傅残瘫在地上,眼睛正看着他们。他双眼浑浊,没有一丝光彩,显然是穷困潦倒很多年的模样。
这让胖子不禁觉得有些滑稽,笑道:“你刚刚说什么?”
“此路,不通。”
瘦子看到了傅残脚边的钱袋,冷笑道:“看来是个仗义的乞丐,收了钱想保人家安全的傻子。”
胖子道:“可是他却不知道,若没命花,钱再多又有何用?”
瘦子道:“他不是江湖人,没听过西南双鹰的威名,不然早吓得屁滚尿流了。”
胖子戏谑道:“看他腰上好像有一把破剑,说不定是个高手呢!”
二人说着说着,忽然就笑了出来。
瘦子道:“也罢,他见着了咱们脸,就杀了吧!”
“不要!”辜箐连忙站起来,道:“我不逃了,我让你们杀,但他只是一个乞丐,他是无辜的。”
“早就听说辜箐小姐单纯善良,还真是名不虚传嘞!”
胖子道:“但实在太单纯了些吧?我西南双鹰说杀便杀,又怎会饶人性命?”
“那么......”瘦子沉吟一声,忽然内力一涌,右掌朝着傅残猛然拍去。
他眼中带着狰狞的笑意,似乎下一刻便能欣赏到傅残痛苦而错愕的眼神。他喜欢偷袭,就算杀没有武功的妇孺也是一样,因为这能带给他快感。
胖子眼中没有意外,他仿佛早已明白瘦子的秉性。
“啊......”一声哽咽的闷哼一闪而过,胖子忽然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
他慌忙侧脸一看,只见瘦子已然半跪下来,一把银白的长剑自他嘴里插进,从后脑破出。
瘦子的手掌依旧举着,眼中尽是不可思议,但他却说不出话来。
傅残淡淡道:“你的话太多,动作也太慢。”
他说话的同时,缓缓拔出破风剑,鲜血自剑身流过,从剑尖滴下,不留一丝痕迹。
瘦子双眼瞪着老大,身体骤然倒在地上,口中冒着血泡,整个人不停抽搐。
“好...好快的剑!”他说完话,整个人猛蹬几下,便没了气息。
胖子站在原地,冷哼不断直流,恐惧在他心中不断蔓延,不断放大。
因为他根本没有看到傅残是如何拔的剑,也根本想不到,那古老的剑鞘之中,竟然有这么一把雪亮的剑!
这把剑一定经常杀人,所以才始终保持雪亮!
他全身肥肉都在颤抖,牙齿撞得咯咯直响,却又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胖子!刚刚不是话挺多吗?接着说啊!”猥琐的声音,带着幸灾乐祸,老道士看见没事,终于不再装睡。
他站起来,指着胖子鼻子大骂,表情要多得意有多得意。仿佛地上躺着那人,是他亲自杀的一般。
辜箐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她的心情从紧张到恐惧,然后从恐惧到怜悯。
看着老道士在面前晃来晃去,一脸猖狂,胖子当然不爽,只是他现在根本动都不敢动,他当然知道自己不是傅残的对手。
他开始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接这一单生意。
“饶、饶了我!求你!”他结巴道。
傅残沉默顷刻,忽然道:“我给过你机会对不对?”
“求你...我错了!我有眼不识泰山!”胖子眼泪刷刷就出来了。
辜箐脸色已露出不忍,看向傅残的目光中已有了央求。
老道士在地上跳来跳去,大叫道:“你不是西南双鹰吗?别求饶啊!像你这种邪徒,留着世上做什么?”
胖子紧紧咬牙,不敢说话。
老道士嘿嘿道:“跟道爷我玩儿,你嫩的很,我告诉你,我......”
他话刚说到一半,胖子忽然身影一动,瞬间把他制住,右手直接掐出了他的脖子。
这下老道士慌了,知道自己玩脱了,连忙道:“壮士!豪侠!饶命啊!”
胖子呸了一声,厉声道:“你这老狗刚刚不是叫的挺欢吗?”
他说完话,看着面无表情的傅残,道:“你别乱来!否则我杀了他!”
“别别别!豪侠饶命,老道士我是路人,是路人啊!”老道士吓得胆裂魂飞,双腿不断打颤。
表情之夸张,连傅残忍俊不禁。
“道爷,我认识你多久了?”傅残淡淡道。
老道士一愣,道:“不到半个时辰啊?赶紧救我,问这些无关紧要的干什么?”
傅残道:“你也说了,我们认识不到半个时辰,我为什么要救你?”
老道士尴尬一笑,道:“那个,我刚刚碰见你,第一句话说的是什么?”
傅残冷冷道:“我看你印堂发黑,恐怕不得好死!”
“不是这句,在前面那四个字!”老道士瞬间急了。
傅残眉头一皱,喃喃道:“前面?这位小友?”
老道士连忙道:“是啊是啊!我第一次见面你,可就把你当朋友!咱们出来混的,讲的就是义气,小友啊!美女面前,你可不要不管朋友,这印象不好,以后不好下手啊!”
辜箐双脸通红,连忙道:“道爷爷你不要胡说了,他会救你的!”
道士大声道:“你看看,你在她心中的形象是多么高大,不要辜负啊!”
傅残听得火冒三丈,这老小子满嘴胡说八道,真恨不得一剑给他一个痛快!
但想归想,人还是要救,傅残冷冷道:“把他放了,你滚!”
胖子如释重负,道:“你可不要食言!”
傅残道:“再废话两个人一起杀!”
胖子脸色一变,把老道士朝傅残那边一推,连忙跑了出去。
老道士扑通一下摔在地上,发出一声惨叫,连忙跳起来,在地上左右顾盼,捡起一颗石头,朝着胖子砸过去。
他大声道:“有本事别跑,接道爷我朋友几剑!”
胖子身影已跃出百丈,怒吼的声音远远传来:“别得意,你们知道你们救的是谁吗?你们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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