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已经明白了,她肯定也以为韩家的背后是冥府,或者妖族,总之不是人就对了。
韩盛音凝望着一个不明确的远方,认认真真地说:“不管那是什么,总之他存在了百年之久,非邪即妖,存留那么多的魂魄一定是有什么图谋。”
“你认为岁神真的存在?”
韩盛音唇角翘起,露出一个冷酷的笑:“肯定是存在的,因为掌事人再厉害也只是一个傀儡,真正制造骨器的是岁神,真正做决定的也是岁神。”
经她这么一说,倒让我觉得岁神就像是一只看不见的手,始终控制着韩家的命脉。岁神要韩家繁荣,这个家族自然可以福泽百年,若是岁神哪一天不再需要韩家了,那么就算曾经韩家再厉害再历史悠久,也只是废棋一个,说丢弃立刻就丢弃了。
但既然岁神有意跟周行之过不去,那就说明岁神和另外一个继承人肯定存在着合作关系,之前阎灵官说过现任冥王黑鸦性格软弱,上任之后充其量也就是个傀儡,掌权的是一些大臣,那么岁神难道就是其中的一个?
推测到这一层,我不禁从心底里泛起了剧烈的寒意。
原来早在民国时期,周行之还没有完成历练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布下了局,单单等着周行之跳进去——这样的对手是何等的阴险!
一些韩家人陆陆续续地过来了,站在祭坛之上我看得格外清楚,黑压压的头颅挤在一起,像是天边的阴云一朵一朵压下来,要将这湛蓝天空覆盖。
看来韩盛音要杀我这个消息已经传播得很广了,周行之估计此时已经知道了。
韩家有头有脸的人物都站在掌事人身边,距离掌事人越远代表地位越差。直到陆陆续续来了几十个人,掌事人才站起身来,面对身后的人群拍了拍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假意问道:“今日叫大家过来,是想说小音要杀死秦小布,而老身我给了她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你们是否同意?”
一个穿长袍的中年人挥了挥手,表明了意见:“当然!秦小布弄坏骨镜,还带了周行之这个鬼魂,死不足惜!”
另一名身着青色布衣的女子附和道:“就是!我韩家又没有什么对不起她,为何她要弄碎骨镜!骨镜碎,岁神怒,岁神都饶不了她!”
“对!让我们帮她治眼睛,还想让我们把骨镜还给她?做梦去吧!”
“杀死秦小布!”
“同意杀死秦小布!”
周围人的喊叫声此起彼伏。
人群之中只有一个人的发言和其他人很不一样,他说:“我不同意!你们口口声声说岁神都饶不了她,岁神又不出来,你们怎么知道他老人家是什么想法!”
“你想做什么!”
登时一群人都面对着这名失去了双眼的黑衣青年,恨不得一人一口唾沫把他给淹了。
面对那么多人的指责和谩骂他依然不卑不亢:“我想做的很简单,就是让岁神出来表明一下态度,也好祭拜一下这位庇佑了韩家百年之久的大人物。”
韩子归这话说得绵里藏针,有些人居然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而掌事人不动声色地问:“如果没记错的话,你是叫韩子归吧?”
“是,我就是韩子归。”他挺直了腰板儿,黑洞洞的眼眶一片虚无,但仍旧能够让人感觉到一股不屈不挠的气质。
“好,那不妨再来一次祭祀。”掌事人对着人群挥了挥手,大喊一声,“准备祭祀!”
韩家的祭祀对于时间没有太大的要求,如果是逢年过节就比较注重吉时,但若是有紧急事件就不那么讲究了,该祭祀立刻就可以祭祀。
此刻对于他们来说,杀我就属于一个紧急事件,而且不能更紧急。前有韩文月的例子在先,我又长了一张和韩文月那么相像的脸,掌事人不巴望着我赶快死掉才怪。
一听要询问岁神的意见,为首的几个韩家人很快就去取祭祀用品。之前血祭我没有双眸,所以只能感觉到祭祀的声势浩大,而不能亲眼看见,今天可算是能够一饱眼福了。
祭坛之下,那些人取来了五谷,杀了两只羊,又祭上了两块玉石,半人高的香炉上燃烧着三根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成的香,香气清淡,就像是春天花开的时候那种淡淡味道。
这些都准备完毕之后,掌事人缓慢地走上了祭坛,在最顶层停了下来,正好站在韩盛音跟前。
一时间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祭坛之上,我顿时产生了一种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的感觉,掌事人似乎已经习惯了,她拿起一把刀在手心划了一下,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好像用刀子划手只是稀松平常的一件事情,根本就不痛不痒。有鲜血从那枯瘦的手里滴下来,落在了那铜质龙头张着的嘴巴里。
“岁神,请求您现身!”
掌事人对着那龙头的方向“扑通”一下跪了下去,双手合十虔诚地看着铜质龙头,深深地拜了下去。
与此同时,祭坛下所有的韩家人都跟着跪拜。
我和韩盛音也不例外。
掌事人滴落的血与水渐渐融合在一起,那滚滚流下的清澈水源片刻之后就翻滚起来,好像有什么生物在里面不停地游荡。我自始至终盯着那翻腾的水面,不一会儿看到了两条淡青色的触须。
真的有什么!就在水里!
我激动地一时难以自持,眼光随着那东西摇摆的轨迹不停地移动,然后“哗”的一声,一条长了触须和一丁点角的蛇从水里窜了出来,大约有二十米长,在祭坛之上摇头摆尾一阵子,尔后飞上了天空,它带起的水柱纷纷洒落,所有的水柱都沾染上了一丝丝腥味儿。
这是蛇,但又不仅仅是蛇,它处于蛇和蛟之间,而蛟继而就可以发展为龙。
大蛇身上空空如也,但我却有一种强烈的直觉——有人坐在上面。
只是我看不到那个人。
不过好像不仅我看不到,包括掌事人在内,其余的韩家人也根本就看不到。
掌事人仰头望着空中那条扭曲飞舞的蛇,喃喃道:“岁神!请求您帮我们拿一个主意,秦姑娘到底是该留还是该杀?”
“杀!”
这个字沙哑又模糊,还带着“嘶嘶”的声响,像是蛇在吐信子的声音。
恍惚之间,我仿佛看到那条蛇张了张嘴。
——难道它真的是岁神?所谓蛇身上坐着的人只不过是我的错觉而已?
大蛇青灰色的身躯在云层之中若隐若现,它摆了摆尾,咻的一下钻进了云层之中,消失不见了。
等它彻底消失在云里,掌事人缓缓地扶着拐杖站起来,威严的声音在空旷的场地回荡:“韩子归,现在岁神已经给出了一个确切的回答,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韩子归沉寂了好一会儿,最终不得不屈服于权威:“回掌事人,没有了。”
“那好,既然大家都对此没有任何反对,那老身就下令了。”掌事人用赞许的眼神看着韩盛音,对着她轻轻点头,抱着拐杖不紧不慢地说,“动手吧。”
“好。”
韩盛音的目光从祭坛下面的人群之中扫过去,好像也在某个不确切的阴暗处停留了片刻,她依然死死握着我的手,然后背对着香炉那边的韩家人以及祭坛之上的掌事人,低声道:“等下我把韩子归的骨刀也塞给你……”
我紧张得手心出了汗,掌事人还在她身后,韩盛音此次如此冒险,肯定是早就做好了搭上性命的准备了。
话音未落,她立刻掐了我一下,这如此突然的疼痛让我忍不住尖叫起来,正好这尖叫掩住了她的话。
但我清清楚楚地听到她说:“你双手执刀,不会有事。”
温热的眼泪夺眶而出,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韩盛音的这句话。
她趁机在我腰上打了一下,厉声喝道:“哭什么!没点骨气!”
然后不等我反应,她狠狠一刀刺在了我腋下,在掌事人的角度看来可能是真的刺中了我,而她准确无误地避开了我的皮肉,我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那另一柄骨刀。
韩盛音微微合起眼睑,对着某个方向一脚将我踹了下去,我死死握住两把骨刀,感觉到身体在迅速地坠落、坠落……
乱七八糟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有韩家人的惊叹声,还有呼呼的风声,还有掌事人扇在韩盛音脸上的巴掌声,还有韩盛音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谢谢你。”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我听得格外清楚。
谢我,明明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谢谢你救了我,谢谢你成全我,谢谢你甘愿为了我付出生命……
而我,只能在坠落的过程中咽下泪水,哽咽着说一声:“对不起。”
还处于下坠状态的时候,我感觉落在了一个怀抱里,那么温暖那么安全的怀抱,我就在那一个拥抱中合上了眼眸。
脑海之中浮现出与韩盛音的初见,那么美艳而又不可一世的姑娘,和我简直是处于两个世界的人。
正如她所说,她生来骄傲,死时……也一定要倔强地不肯认输。
这才是韩盛音,真真正正的韩盛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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