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隔山观虎斗

刚走进惠馨阁，就闻到一股异样的香味，卫如蔓眉头一皱，脚步在门口停了几秒钟，深入的思索了片刻，方抬步走进屋子。

三大夫人姜氏一见到卫如蔓，笑容满溢的快步上前将她们迎接到了外屋，神色间没有显露出丝毫怨恨，毕恭毕敬的陪坐在最后一个座位上。卫欣如的眼睛里有着丝丝压抑的焦虑，然而也并不作声，默默的坐在一旁。

“大小姐今儿来的真不是时候，六小姐喝完药已然睡下。”姜氏笑语嫣然，凤眸中波光粼粼。尽管她身为亲娘，然而在人前，身为大夫人的她，也只能称自己的女儿们为小姐，而不能直呼其名。

已然睡下？端起桌上的茶，轻轻的拨开上面的茶叶，动作行云流水，恰到好处的优雅：“没什么，我不过是想来看望一下六妹妹，尽到姐妹情谊便是。”

卫如蔓微微打量着姜氏，只见她穿着厚锦狐毛裙，衣襟处一圈白绒绒的狐狸毛，将她那张红润通透的脸蛋微微遮住了一半，看起来如同未及笄的少女，难怪能得到父亲的特别宠爱。

而此刻，在内屋的卫欣兰，已从侍女口中得知卫如蔓已来惠馨阁探望自己的消息。她猛然坐起来，顺手抓起床头边上的一只印有兰花彩的高颈花瓶，狠狠地抛向了门口，并带控制不住的愤怒声音：“叫她滚出来，赶紧叫她滚出去！”

支离破碎的花瓶，彩块和清水零零碎碎洒落满地，清脆的响声也同时飘过那重叠的珠帘，让外屋的人也听得分明清晰。姜氏的面容神情有了一秒钟的僵硬，卫欣如身躯一晃，猛地站起身来，随即感觉到了自己的行为不妥，又慢慢的坐了下来，满脸的焦虑和内心的恐慌让人一看便知。

姜氏禁不住望了望卫如蔓，却见到对方那双清幽的凤眸鳞波闪烁，刚好与她目光相碰，姜氏不禁在那一瞬间产生已然掉进了幽深谭中的错觉，等醒悟过来时刻，卫如蔓的眼睛已不留痕迹地荡漾着笑意。

姜氏立即便判定，跟前这位刚回府的大小姐，万万不是表面上看上去的普通孩子。

这样的状况，任谁都会感觉到几分的难堪，然而卫如蔓，里屋的骂声和花瓶的破碎声，好像完全没有进入她的耳朵。如果不是愚笨迟钝，便是深藏不漏。姜氏相信她是属于后者之辈，然而，她只是一个在乡里长大的庶出孩子，会有如此深的心机吗？

卫如蔓的微笑看起来完全是波澜不惊，没有丝毫的异样：“三大夫人，你这惠馨阁里有丫头喜欢用雪香丸吗？我刚才一进屋，就闻到一股很熟悉的香味。”

三大夫人眉头微微一皱，雪香丸？她既不知道那是什么，更不明白卫如蔓此刻为什么会说这个，而且指向丫头们，而不是自己或者是住在屋子里的两位小姐，这似乎更玄乎了。

三大夫人一双疑惑的眼睛望向卫欣如，卫欣如的好奇和疑问没有比她要少多少：“三姐怎么突然说这个了，有什么不妥吗？”

卫如蔓的眼睛发射着光芒：“五妹妹知道这是什么，对吗？”卫欣如摇了摇头，望了三大夫人一眼，见母亲那一头雾水般的神情更显突出。

卫如蔓将俩母女的表情尽收眼底，悠悠说道：“这京都虽然比彦城要繁荣得多，可有的稀奇玩意，彦城也会有的。比如这雪香丸。服用这药丸，可以让女子永葆青春，嫩肤亮色。”

三大夫人一听，更是不知所云了，禁不住“咦”了一声：“这是好东西啊，咱们的丫头们不会轻易就有的吧？”其实，她这话的言下之意，是说如此妙物，主子们都没有，下人怎么会有呢？这卫如蔓到底想要说什么——值得怀疑其动机了！

卫如蔓却不顾不理地说了下去：“这雪香丸固然是好东西，听话很多朝代的后宫里就隐隐可见。然而，这药丸的配方里有一味叫芝戚的药，其药性是专门对付人体上的伤口愈合的功效，所以并非人人都能使用。因为这是养颜的珍贵药丸，但又有这一害，很多名门望族里的夫人小姐应该都有所了解。所以我才感到好奇，想必三大夫人屋子里的丫头们没有人受伤吧？”

卫如蔓话毕，优雅地端起茶杯，眼角瞄到三大夫人，可见三大夫人脸色由青到白，再由白到青。那边，卫欣如满脸的惊讶也掩盖不了内心的不安：“大姐姐，你说的可是真的？”

卫如蔓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说道：“这话我当然不会乱说。这雪香丸的味道虽然特别，也并不是时常都能遇到，我也不过是从彦城卫家里最受宠的杜大夫人那里得知而来的。”

卫如蔓一出生就被送到彦城卫家寄养。卫家杜大夫人原本是彦城最有名的青楼里的鼎力台柱，尽管年龄早已超过三十，但那原本漂亮的容颜却保养得极其鲜嫩，在卫家老爷面前甚是受宠，令其他的大夫人很是羡慕嫉妒恨。这事情曾经也传到了京都的尚书府——此时的三大夫人也不得不深信不疑了。

雪香丸虽然是养颜的瑰宝，可长期服用，其副作用不仅是导致伤口不能愈合，更是导致不孕的最佳方法，凡是清白女子，都不会接触到这不雅之物。卫如蔓却是清楚这一要害，但此刻她并不打算说出来。只见她，故意眼睛睁大：“三大夫人，你不舒服吗？”

姜氏的心头已经波涛汹涌了，那手心里的手帕，被她扭得变了形。卫如蔓口里说的这不干净的东西，显然是最近卫婉兮拿来的凝雪膏，还说是何玉莲专门赏赐给欣兰调理脸上的伤口的，却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如此不堪之物！

卫如蔓望了望外屋与里屋的隔断帘子后面，隐隐露出一个青春少女的瀑布发丝，清秀的脸蛋上有着恐怖的伤口，愕然间，少女突然感觉到了来自外屋的目光，慌忙离去，却不料手腕在无意间带动了珠帘突然发出的脆伶伶的声响，紧接着几串珠子哗啦啦的撒满一地，竟欢快地滚进了外屋。

卫如蔓却在悠悠然地起身告辞之际，淡然的望了望脚边的珠子，以及那三大夫人恐慌的一张脸。

回去的路上，芷月几次欲言又止，卫如蔓不禁望了她一眼，她终于忍不住好奇的问道：“小姐，那雪香丸的味道分明就是从六小姐屋子里飘出来的。莫非是六小姐在用？可奴婢早就听说了那彦城杜大夫人就是因为这东西，才一直怀不上孩子，那六小姐怎么……”话在这里哑然而止，芷月好像猛地发现了什么惊天秘闻，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惊恐的神情遗漏无疑。

卫如蔓站住了，表情肃穆地看着芷月，说道：“有些事，心里有数就好，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懂了吗？”

“奴婢记住了。”芷月的头埋得很低很低，双腿显然因恐慌而在发抖。

而素雨此刻却双眼望向走廊外面的天空，眉头紧锁，往日在彦城卫家，都感人心叵测，然而比起这堂堂尚书府的水深火热来，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卫如蔓回头望了望那阴云笼罩的惠馨阁，双眸渐渐眯了起来。

何玉莲故意送去雪香丸，卫欣兰脸上的伤口，就不会有好起来的一天。

那么，一是这姜氏母女受到如此大的打击，势必会和自己结下死仇。

二是卫如蔓这张不能痊愈的脸，就能时刻提醒着大家，看看卫如蔓是多么的残暴。

还有第三，那卫欣兰即便是靠着尚书府的门面，拥有一桩好姻缘，可对容貌尽毁，还不能怀孕的庶出之女来说，要想过上太平日子，不得不事事遵从嫡母了！

如此精妙的一箭三雕，何玉莲的好手段果真不凡！

遗憾的是，过于歹毒的好手段，自然不会事事如意。这一次，即便卫欣兰还意识不到什么，她生母却能分辨出几分来的……

今日的惠馨阁之行，卫如蔓原本以为会大费周章，然而没料到的是，何玉莲赏赐的那“妙丸”竟然帮了自己的大忙。

何玉莲想要坐山观虎斗，尽享渔翁之利，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卫如蔓抬起头，一双凤眸里，倒影着太阳的光辉，闪烁的光亮，给人一种金灿灿的眩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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