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白鹭

次日，一直伺候卫如蔓起床穿衣的素雨和碧青不知怎么了，动作总是缓慢无力，脸色惨白，额头上密集了星光点点的汗珠。芷月端着洗脸盆正在掀开珠帘时，扑通一下摔倒在地，“哐当”，那水花直接溅到了卫如蔓的脚边。卫如蔓的眉头皱得很紧，不等衣服穿好就转过身来，看着同时跪在面前的三个丫头。

“今儿个是怎么了？看看你们一个一个的？刚起床就把魂丢了？”她边说边装着无意识的瞟了一眼柜头上的那本佛经，刚好看到走进来的秋霜。凤眸中一闪而过一团雾气，嘴角微微一翘，这一瞬间的动作仿佛不曾有过，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马上要去给老夫人请安了！你们这是故意的吗？！”

素雨和芷月抬起头来，眼睛里已是泪光闪闪，只见碧青朱唇蠕动，半天才蹦出话来：“回大小姐，奴婢也不知怎么回事，今儿一早醒来，身子就特别的软弱无力，还冒虚汗，眼睛也睁不开，看什么都是模糊不清，许是昨儿中了风寒。”

卫如蔓冷冷地看着素雨，说：“你也是吗？”

素雨立马把头埋了下去，细声地说：“是，是这样的。”

秋霜看着这一切，眼里飘出一丝得意，心里暗道，等下大小姐不带她还能带哪个呢？看来那药性够足的，可是无色无体。就算大小姐再怎么聪慧，也断然察觉不出异样来。何玉莲这次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啊！哎，大小姐，这可不能怪奴婢了，奴婢也是奉命行事，何玉莲说过，只要我好好为她做事，以后一定给我找个好姻缘！谁叫你不知好歹，好不容易回到卫府了，竟然不知死活，事事与何玉莲作对的呢！

果然。卫如蔓缓缓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故意做出一副表情惊讶的秋霜，说道：“你也得了风寒了么？还不快来伺候本小姐穿衣洗漱？”

“是。”秋霜微笑着上前，边伺候边说笑着：“素雨姐姐和芷月是从彦城过来的，身子骨弱还说得过去？可墨竹姐姐竟也赶热闹难道说京城的水土也不养人么？”她边说边凑前仔细观察卫如蔓的脸色，只见卫如蔓那脸蛋红润白嫩，光滑的肌肤上投射出健康无比的光泽，这让秋霜的心头起了不小的疙瘩，这药性难道不能侵入到这大小姐的身躯吗？也快要头昏眼花神经错乱了吧？这症状正是受乡下的寒气日积月累的而爆泻的呢！——谁叫你们原本就是乡下粗野之人，贱命就是贱命！

卫如蔓把秋霜的神色变幻一览无遗，在洗刷完毕后的瞬间，突然无意识的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一个好似因头痛，神情晃悠的本能动作，看了看柜头上的佛经，对秋霜说：“拿上佛经，我们去老夫人那里。”

“是。”秋霜小心翼翼地捧着佛经，露出灿烂的笑脸，望了一眼地上跪着素雨，带着眼底里的轻蔑和讽刺欢快而去。

素雨看着卫如蔓带着秋霜出了院门，起身扶起芷月悄悄向假山走去。

芙蓉院。

大厅里，除了卫欣兰，各房的夫人小姐们竟然都到场了，表面上一副毕恭毕敬，但由于都不说话，那隐隐间的各怀鬼胎的神情就不难被人发现了。老夫人端坐在中间的上位，尽管还是一副平日里的平静淡漠模样，但一细看脸色，那萎靡不振还是很容易被人发现。

卫成峰坐在旁边，喝着了口茶，放下茶杯，冷冷地瞟了一眼屋子里的人，最后眼睛落在旁边的三大夫人姜氏身上，鼻子里狠狠地“哏！”了一声。姜氏分明看到那眼睛里有着隐隐的怨气，再加上这一声，可把姜氏震得打了个冷噤。

老爷早已在出事当天就严厉交代了，六小姐毁容之事，一定要瞒着老夫人。

自从大小姐那日上门来一点拨，再仔细一思量，真相就现出了水面，分明是何玉莲心肠太过歹毒，如果自己再不醒悟，不仅是女儿欣兰一辈子就彻底完了，自己还得卷进这深不见底的恩怨里，自甘自愿成为何玉莲的活靶子！所以，姜氏不得不万分谨慎，尽力劝慰着每天哭闹不休的六小姐，警惕再生事端，谁料到前儿天，大小姐一来就待了很长时间，姜氏实在是疲惫不堪，进屋小眯了一会，睁开眼睛时，六小姐早已跑到老夫人跟前去大闹了一番！这一下，老夫人被惊吓过度，夜里梦魇的情况愈加严重，不得不惊动了老爷！

二夫人端着茶杯，青烟缭绕，几乎把整张脸都遮住了，一双眼睛在茶杯边缘露了出来，滴溜溜地转着。仔细嗅着屋里的气息，对于可以打垮大房的事情，她可不会轻易放过推波助澜的机会。

何玉莲双手交错放在膝盖上，神态端庄地坐着，一副当家主母的模样此刻极力表现了出来，她得压制住整个局面，毕竟老爷最近的心情已是很差了，昨儿半夜又被老夫人的惊叫声闹得更加烦躁。

“老夫人，您怎么了？”陈妈妈一直站在老夫人身旁，目不转睛地关注着老夫人，此刻明显看到老夫人的身子在椅子微微向地上滑去，不禁惊恐万分，立马双手扶住老夫人。

“老夫人，不舒服吗？要不您去歇着吧。”何玉莲即刻站起身来走上前去，关切的说着。

老夫人轻轻拍了拍陈妈妈的双手，看了一眼站在跟前的何玉莲，微微摆了摆手：“我还死不了的！”

这一句话，更把整个屋子的气氛陷进了冰窟。

何玉莲一怔，片刻间眼角立马湿润了起来，满带委屈的看着卫成峰：“老爷，都怪臣妾不好，臣妾没有管教好六丫头，臣妾以为交代了三大夫人，六丫头总能安静点的。”

卫成峰冷冷地看了何玉莲一眼，又看了看更加慌张的三大夫人，最后看着老夫人，轻声说道：“老夫人，您看要不要请文安道长来府里一趟？”

“父亲，老夫人怎么了？怎么大家都在？”卫成峰的话刚一落音，一双玉指挑起珠帘，一身素雅的卫如蔓款款而进，朱唇微张，切切地看着卫成峰，在大家的眼里是一脸的艳丽隐显忧郁和疑问。

随即，她快步走到老夫人跟前，恭敬的福了下去：“如蔓给老夫人请安了。”

又很快双手握住老夫人的手，蹲在了老夫人的膝前，一双眼睛闪烁着精光，说道：“老夫人可还记得明旭师太？刚才在进门时刻听到父亲说请文安道长来府上，如蔓倒是认为能请明旭师太比较好呢。”

一席话，打破了屋子里的沉闷，大家无一不是惊讶着交耳磨牙，窃窃私语起来。连卫成峰也大吃一惊，不可思议的望着卫如蔓，刚要开口说话，被何玉莲抢先了一步。

“四丫头，你这莫非是烧糊涂了？明旭师太，何许人也，身在何处，我们一无所知，怎么能请到府上来？”何玉莲边说边上前，俯下身子，一脸菩萨笑意，手背放在卫如蔓的额头上试着体温。

卫如蔓望着她，笑而不语，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在长长的睫毛下，扑闪扑闪，显得额外的童真无邪，谁也没发现那一丝寒冰的飘过。

“大嫂，你这说的哪里话？以前我们卫府不也请了明旭师太入住的吗？不是说见明旭师太抄写的佛经，就如同见到明旭师太本尊吗？大嫂不该是忘记卫府曾经也有一本明旭师太抄写的佛经了吧？”二夫人见缝插针的本领就是高明。看似这无心的话语，又是如此温柔的说出来，却如同明晃晃的刀子插在何玉莲的心口上。

何玉莲的脸上那菩萨笑容瞬间僵硬了下来，转过身望了一眼二夫人，眼睛里闪过一丝毒气，但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轻叹一声，幽幽说道：“是呢，今儿不提，我倒是忘记以前府里有明旭师太抄写的佛经镇压，那时间可是一片祥和啊！哪像如今这卫府……”

随即回过头来，慈爱的看着卫如蔓，说：“孩子，你看，老夫人现在晚上都不能安睡了，如果你能请到明旭师太的真迹佛经，那可就太好了啊！”你这信口开河的胆量也忒大了些，谁的名义都敢惦记，看你怎么被自个羞死！

卫如蔓盈盈一笑，抬起头来，一张艳丽通透的脸蛋面向何玉莲：“母亲，如蔓在清远庵的时候，清远庵里的前任道观海慧师太的师兄海润大师曾与明旭师太有过交情，海慧师太在圆寂之时，明旭师太竟也前来清远庵，见到如蔓甚是喜爱，便送了如蔓一本真迹佛经。”

说着，又看向老夫人：“老夫人，您看呢？”

此刻，老夫人正抚摸着卫如蔓那头瀑布般的墨发。连日来的噩梦把她折磨得够呛，大夫开的方子却也不起任何作用，精神难以提得起来，然而刚刚跟前人说的话语，她却听得清楚，心里更是明白几分，且不说二房与大房之间的明争暗斗，就单看这眼前之事，如果是请文安道长来府上，那么，卫府必定会在京城引起不小的骚动。因为这文安道长是京城出了名的降妖捉怪的道士，这对卫府的声望来说是极为不利。但一听这四丫头这么一说，甚是震撼，明旭师太的真迹佛经，真的可以再次回到卫府么？这可是的确能安慰她半生来的遗憾了。于是老夫人点了点头，一双眼睛似乎有了光亮。

卫成峰也满眼期望的望着卫如蔓，卫如蔓望了望满屋的人，那张张脸上都有着不可思议的表情，莞尔一笑，对门外说道：“秋霜，还不快把明旭师太抄写的佛经请进来。”

秋霜双手捧着一本金丝缝制，版面上反射出金灿灿的佛光的经书，恭恭敬敬的走了进来，径自向老夫人走去，路过何玉莲身边时，禁不住内心的狂喜，不由自主地福了下去：“奴婢见过何玉莲。”

随后快步走到老夫人跟前，跪了下去，双手高高举着：“奴婢见过老夫人，这就是大小姐为老夫人求来的明旭师太抄写的佛经。”

老夫人突然全身有了力气一样，端正了身子，又抚了抚衣袖，看了陈妈妈一眼，陈妈妈立即拿着佛经，俯下身子，在老夫人面前慢慢翻开那金灿灿的经书。那经书封面是一尊千手千眼无碍大悲心陀罗尼，一翻开，整个屋子里那压抑的气氛瞬间消失，每个人的脸上如同被佛光拂照一般，只感觉到身心有股强大的温暖力量。老夫人仔细地看着那一粒粒刚劲有力的经文，脸色逐渐红润了起来，眼睛里也渐渐有了清透的光亮。

卫如蔓依然半跪在老夫人的膝前，双手托着脑袋放在老夫人的膝盖上，扬起一张俊俏白皙的脸蛋。

而此刻，站在老夫人跟前的秋霜，耳边突然听到呱呱的叫声，她禁不住的抬眼看向窗外，只见飞来一只全身乳白色的鸟儿，它嘴巴黑色，头有短小羽冠，肩及肩间着生成丛的长蓑羽，一直向后伸展，蓑羽羽干基部强硬，至羽端渐小，羽支纤细分散，犹如一位高贵的白雪公主立在窗棂上，突然，秋霜发现了那鸟儿的腹部还缠着纱布，丝丝猩红的血迹隐隐可见。

“白鹭！那是白鹭！何玉莲，白鹭回来了！！”秋霜突然惊叫了起来，快步扑向窗台，这一扑，把陈妈妈撞到在地，手里的经书刚好甩在老夫人脸上，老夫人一惊，身子本能一动，卫如蔓也就被推坐在卫成峰的脚边，撞得卫成峰一个踉跄，手扶住旁边的椅子才稳住身躯。

满屋的人都张大了嘴巴，惊讶万分的丫头妈妈们慌张地扶起卫如蔓和陈妈妈。随即，大家不约而同地望向窗台，可是没有一个人能看见那吉祥物的影子，又同时转过脸来惊愕地看向秋霜。

秋霜扑到窗台上，欲要抓住那白鹭，想不到上次自己不忍心对吉祥物下手致死，才会被它逃跑，何玉莲的计划才失败。现在再一次看到，一定不再重蹈覆辙了！然而扑向窗台后，再也不见白鹭的影子！转头又看到满屋的人，齐刷刷地看着自己，秋霜只感觉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糊。

她突然向何玉莲扑去，何玉莲原本听到刚才那一声白鹭就已经心生震撼和不安，一张脸煞白，此刻又见秋霜扑向了自己，一时竟如雕塑一般，动弹不得。

秋霜扑通一声跪在她脚边，双手抱她的小腿，脸上难以抑制的欣喜若狂，说道：“何玉莲，何玉莲！白鹭回来了！是奴婢不好，奴婢当时不忍心弄断它的脖子，奴婢，奴婢只是用刀在它的腹部捅了一下以为死了。想不到，想不到它竟然没死，还自个飞了！现在，现在，现在它又回来了！何玉莲，我们又可以再一次……”

“啪！啪！”卫婉兮是这屋子里的所有人，在这一场突然变故中，反应最快的一个，这该死的婢女，她在干什么！只见她立即上前几耳光挥了过去。

紧接着，卫婉兮冷冷的看向同样一脸惊愕表情的卫如蔓：“妹妹，你的丫头是中邪了吗？还是你有意教她这般胡说八道来戏弄大家？白鹭，什么白鹭？哪里有白鹭？”

这话指明了是卫如蔓是刻意命令自己的婢女这样做的了。

卫如蔓的魂魄好像刚回到身体一样，怔了怔，喃喃地说道：“婉兮姐姐这是说的哪里话，秋霜是母亲送的丫头，如蔓又怎么能教得了她？再加上我从未听说过见过什么白鹭，又怎么能教一个奴婢说出这些话？还有——婉兮，小心——”卫如蔓手一指，又如一尊塑雕，不得动弹。

二夫人三夫人还有二小姐卫飞凝以及丫头妈妈们十多位，惊讶地如同在观看一场惊心动魄的奇异电影，脑袋和眼睛这短短一瞬间，转动了好几圈。

卫成峰那张脸上洒满了冰霜，再次出现的不见踪迹的白鹭着实刺痛了他的神经。寒冰的目光看了看地上跪着如疯癫模样的秋霜，又看了看张着大嘴，没有反应的卫如蔓，再看看一脸茫然的老夫人，正要开口说话，秋霜的尖叫声再度响起，他随眼看去——这让他堂堂尚书也楞在当场。

重生之佞妃有毒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