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妮”
无论是萍水相逢或是举手之劳救过她一次,这一刻我竟感觉到心如刀扎,敢如此前谎言欺骗一下,她可能不会选择牺牲自己。
我正吼着,突然从水下抽出一条尾巴,猛地一拍,轰的一声响,船身剧震,尾部被拍到木屑纷飞,整艘船被打飞到几十丈外,落入前方的窄道上,
急喘的河水上,渔船犹如一片孤叶,在可怕的水流下连滚带翻地推到老远老远,最后啪的一声巨响,船像撞到了山体上,顿时解体散架。
龙王爷的怒火烧不死我,最后却一脑袋撞在崖壁上,眼前一黑,脑子什么色彩都没有,当时一个念头直呼出来:完了,要去见阎王了。
也不知道在冰冷的河水里呆了多久,感觉得好像有人把我从水里捞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身上似有暖洋洋的火在烤着,我猛的扎醒坐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河滩上,东方的太阳已升得老高,正火辣辣地烘烤着大地。
看来已是第二天早上了。
再环顾四周,目光紧盯着对岸的一条支流入口,那不正是龙王峡的入口么?而我,不是船撞山后掉到水里了么?怎么跑岸上了。
老船家**子就躺在不远处,李大锤则躺在河边,脑袋挨着河水,滔滔梅江河水就在他脑袋前急喘而过。
更诡异的是,河心中正人一个穿着红兜儿的女人上半身立在水面上,手里打着一把红色破油伞,怀里抱着一个死婴儿。
她正眼神含情脉脉地看着李大锤。
这不正是差点被我吊死在树上的那只河妖?她怎么会白日现身?
看着眼下这情势,我恍然大悟,一定是这女人救了我们,不然全都得葬身卧龙渊那条喘急的峡道里。
可她有什么理由救我们呢?我一拍大腿,知道为啥了,水妖快要被晾干时,那滚刀肉鬼迷心窍向鬼许愿。
如果是你想皇帝,或是正儿八经的愿望,鬼当然不会给你实现,如果是脑子进水向鬼表白之类的,男鬼还好,女鬼谁不盼个归宿,有个神主牌供着,好再入轮回。
虽然河妖已与前生之人毫无关系,可也是死人尸变而成的,天知道保留了多少人的本能?
她在水中呆呆地看着李大锤不愿走,虽有油伞挡着太阳之火,但白天里只要有光,太阳火气无处不在,不断地烘烤着她的身子,冒着腾腾蒸气。
原本白花花的脯子已经有点焦灰,再烤多半柱香功夫,她就得烤成烧猪了。
我心里不禁叹了一口气,这都是李大锤无心造的孽啊。这世道的女人只盼一个能给一口饭的归宿,这连死人也不愿做无主游魂,盼一个能早晚给一柱香的主家。
而这水妖,看她的眼神就知道,绝不只满足早晚一柱香的要求,念在救了我们的份上,这会也不趁机收她。
于是来到河边,对她说道:“人鬼殊途,给你立名份,他得折寿三十年。若想早已超脱投胎,我能为你招来幽冥船。”
水妖突然捂起嘴子,像个热情的姑娘般笑了笑,然后游到岸边冒着烈日淡淡走上河滩,来到我面前,将一只银手镯递给我。
太阳火气顿时将好的手背烤到焦黑。
手镯上有一对银铃铛,心头不禁一突,这不是大妮儿手上那只么镯子么?
我一把抓着水妖的手,焦急地问道:“姑娘,能告诉我现在大妮儿怎么了?”
这水妖眼神狡黯地迟疑了一下,然后抿嘴一笑,将自己的红兜儿摘下交给我,
她若还活着,这身子玉荷含苞待放、肤如白玉一般,不知要折煞多少男人,就算折寿几十载也情愿。
真是被鬼迷了,我连忙摇了摇脑袋才算清醒过来,看着她已长满绿苔的下半身,还有些螺丝贝壳附吸在上面,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这铁定是一具水下老尸!
水妖却毫不介意,已痴痴地笑着重新回到水下,只剩个个脑袋,回头看了一眼李大锤后,就沉入河里消失不见了。
突然脑袋一痛,猛地乍醒坐了起来,环顾四周,李大锤仍躺在河滩边上。
“莫非刚才做了一个诡奇的梦?”我正疑惑着,竟发现怀里兜着一个银镯子,手里抓着一个红兜儿,这不正是那水妖摘下来的?
这才发现兜儿上刺着一行生辰八字和一个名字:胡滛莲,贞观元年六月二十五。
我差点吓到魂都没了。
一般祭河的童女都会在兜用上绣下名字和生辰,传说若龙王爷如果觉得生辰合适就会收下,永沉水底,若是不合适,隔天尸首就会浮出水面送回河边。
甚至有传说来年会有‘龙婆’抱子上岸送回给祭河的人家。
龙婆即是能通鬼神、做接引之事的寡婆子。
水妖送我这兜儿是何用意?我看着晕迷的李大锤,心下明白了,那水妖还不死心,想和他配冥婚,立神主牌请回家供着。
真的作孽啊,谁让他对死人许愿,这回真是请鬼容易送鬼难了。
不多时,李大锤和**子相继转醒。
**子发现自己没死后,跪在河边激动得又跪又拜,大呼龙王爷保佑,然后又一把鼻涕一把老泪地冲着河边哭嚎道:“妮儿姑娘,您大义啊!请受老头子一拜。”
若非这老头子最后说得那番话,间接教唆李宛儿重新跳回去祭河妖,她最后也不会决然一跳。李大锤最看不惯这老东西贪生怕死的嘴脸,表面上装得饱食风霜的模样,实自私自利到了极端,为了保命,连活炼紫河车的事都能干得出来。
“你大爷的,六七十岁的人都活到狗身上去了。”李大锤揪起**子的衣领就要拳头侍候。
这老东西也不还手,哈哈地嘲笑道:“你们这些小崽子懂什么,你见过兵匪们将儿媳妇勾破脖子挂在杀猪凳上就来的吗?你见过饿到被迫起义的拳匪活剥瓜娃子下馅的吗?你试过看着自己个儿子吞了一肚子观音土活活撑死吗……”
李大锤也是个一根筋的样,管你他娘的经历过什么,看你不顺眼宰了你都绝不皱一下眉头。
我立即上前将这两人制止住,好说歹说才将两人分开。
“还是胡小爷明事,老头不跟一没经历过世道的毛小子计较。”**子抱了抱拳说道。
我并没打算跟李大锤说水妖的事,那红兜儿已悄悄地扔到河里,看着它漂走的。
可诡异的是,滚刀肉眼眼尖,竟发现河边逆水漂回来的红兜儿。他可不管这是顺水飘来,还是逆水漂来,冲到水里将其捡了起来,凑到鼻子前嗅了一把。
那一脸的陶醉让我打了个寒战,他兴奋道:“好香啊,真是走桃花运了,也不知道是哪家姑娘在河里洗澡不小心掉的,若是知道是谁,定会给她送回去。漂亮的,老子就把她抢回去当押寨夫人,不漂亮的就后会无期。”
他看着红兜儿上的名儿后,念叨道:“胡滛莲,原连这姑娘叫胡滛莲,好名儿!”
当他读到那一行生辰后,顿时吓得魂飞天外,竟是一千年前的玩意儿,赶忙将它扔掉。就在此时天色突然暗了下来,河面上飘起了漫天水雾,将日头遮住。
这傻大愣真不知死活,连着对死人许了两次愿。我连忙下去将他拉上来,说道:“这玩意就是就是昨晚那个水妖摘下来的。”
小发父亲的尸体就在不远处的河滩上躺着,此地不宜久留,我在尸身上作了些处理,以免传染温疫或诈尸。
离了梅江河,不远处就是一条山道,我和李大锤抬着尸体走了好一会,便遇到了一架拉炭到县城卖的牛车。
炭正好可以辟尸臭,便花了个点钱买下了这一车炭,将尸体埋到炭里,一路运回了大梅村前的官道上。
本以为小发会回到村里等的,没想到他仍坐在河边等,张怀姗正在旁边打着把伞,隔老岩就看见她在在河岸边上苦口婆心地劝着。
虽然没听见他们说什么,也能猜到个差不离。
小鬼眼尖,老远就看见我们赶着个牛车回来,三步并作两冲了过来,见我们既不是坐船回来的,又没看见尸首,不禁焦急道:“河生哥,船呢?我爹呢?我爹呢。”
李大锤也是个急性子的人,怕小发急坏了,立即挖开炭,扒出一条黑乎乎的尸身,说道:“你爹说晕船,改坐牛车回来的。”
说着,便将平放在牛车旁,然后脱下衣服盖着脑袋,估计是怕把小孩子吓坏。
小发却不管这个,扒开衣服后,就是抱着父亲的脑袋痛哭起来。
不一会,小发他叔钱宝人就闻讯而来,细究尸体一阵子后,即便有一百个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这就是他哥钱宝诚。
因为按照此前的承诺,捞回了尸体,老牛就归我,与小发他叔没半毛钱关系。
那头老牛本在河边的树下无精打彩地扒着,这会儿也慢悠悠地走了过来,拿脑袋拱了拱小发的身子,舔了两下他眼角边的泪水。
老牛有灵性,把它养在身边又没用处。眼下闹旱饥,卖了也肯定是被人宰掉卖肉的下场,心下便有了计较。
日头正毒着,将尸体停在路边久了会臭,当下便拍了拍小发的肩,说道:“节哀顺便,该把你爹送请回村口的阴凉处入俭,今晚我给他做一场简单的法事,送送他。”
小发已哭得快没气了,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张怀姗只好扶起他。
按照习俗,死在外头的人不能回村,更不能进家门,而溺死者入俭后还要把棺放在河边,以三牲祭河,祈求河神将亡魂还回来,不然他的魂就要留在水里变成水鬼害人找替胎。
李大锤正想将尸体抱起来时,突然吱呀一声,牛车像是被什么拽了一下,拉车的大水回则回头‘哞’的叫了一声,死死地盯着尸体,他的手居然死死地抓着车轱辘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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