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长歌挣扎几番总算从床上爬起,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伸了伸懒腰,方才问到:“阿枫,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阿枫边伺候她更衣便答话:“回殿下,再过半个时辰就是正午了。”
“怪不得睡得这么舒服,原来已经这么晚了。”洛长歌偏头看向阿枫,“你在门外候了很久了?”
“也不是很久。”阿枫低头看着鞋面,“约莫卯时,几个壮汉抬了个大箱子,嘱咐只能让殿下亲自打开。阿枫搬不动,又不想惊扰了殿下,只好在门外守着。”
“辛苦你了。”洛长歌拍了拍阿枫的手,“箱子在哪里?”
“在门外。”
“找些人抬进来。”
门外放着的木箱,长宽皆为三尺左右,高约四尺,每一块木板上都有上百个圆孔小洞。除开这些,款式只能算作普通,却是上好的檀木。瞧上去不是很重,然而整整八个正值壮年的男子耗尽了力气方才抬起,挪动的每一步也比想象中要艰难许多。
洛长歌瞧了许久,也没瞧见锁链何在,只见木箱顶部有块拳头大小的突起的木块,四角略尖,两尖角之间的边呈向内凹的弧形。她试探性的将手搭在木块之上,微微转动,木箱只是在响,半天都没有动静。正在洛长歌考虑要不要再试试的时候,前后左右四块木板“砰”一声倒在地上,露出了一个纯铁打造的牢笼。
笼中男子屈膝跪着,双腿被手臂粗的锁链牢牢锁在铁笼两侧,手臂亦是如此,颈部套了个铁制项圈,从四侧分出的铁链分别与四肢上的接在一起,使得笼中人动弹一下都十分困难。
铁笼只有三尺高,男子的头部露在笼外,顶上的木板挡着,使人瞧不见他的脸。洛长歌将顶上的木板从四根支撑的铁柱上拿下,果然瞧见了那张普通得丑陋的老脸。她蹲下身子,不嫌弃的拿手拍拍那张满是尘土的脸:“江林峰,你可真让我想得紧呢。”
“呸!”江林峰吐了口唾沫,唾沫星子溅到了洛长歌的衣领上,“卑鄙小人!”
洛长歌脱下外衫扔在了地上,不怒不说,反倒对插在江林峰发间那朵比血还要妖艳得曼珠沙华赞美有佳:“你头上的花不错。”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必如此羞辱老夫!”江林峰气得两颊的肉都跟着抖动,“但凡事讲个恩怨情仇,老夫自问没有得罪过你!”
洛长歌满面讽笑:“是么?可我怎么记得在江管家眼里,我这条贱命能值五万两呢?”
“是你!”画得略有些粗糙画像与眼前的女子完全重合,江林峰震惊得连声音都变了调子,“我雇了四十个杀手,居然都没能杀得了你!”
虽后期洛长歌对死亡之人及家属都做了处理,但瞒不过当夜站在暗处观望的各国探子的眼睛。就连南湘王钟离胤也早已知道,之所以不说,是因为他觉得洛长歌的法子也不算太糟。
花灯节那夜死得人太多,江林峰根本无法分辨出哪具是洛长歌的尸体,心中隐隐不安。但一想四十个罗刹门的杀人足以抵上一千精兵,她插翅也是难逃,便也就放心了。却未曾想这女人的生命力比他想象中要强很多!
“四十个杀手……”洛长歌眸色渐浓,“听上去你好像很骄傲的样子。”
“骄傲?活了几十年,连你个女流之辈都对付不了,我有什么好骄傲的?”江林峰自嘲的笑了笑,“落你手里是我没用,杀了我吧!”
“杀你是迟早的事!别急!”洛长歌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那狼狈不堪的老头,没有伪装的声音冰冷彻骨:“告诉我,你在为谁卖命。”
“果然是小丫头。”江林峰毫不压抑的笑出声来,“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告诉你?我死都不怕,还怕你这么困着我?真是天真!”
洛长歌比江林峰笑得更为灿烂,看得他一脸雾水方才作罢,“我忘了告诉你,你的妻儿都在我的手里。她们是生是死,全在你一念之间。”
“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大不了的事。”江林峰把眼泪都笑了出来,“我江林峰无妻无子,孤家寡人一个!小丫头什么都不知道,居然就敢威胁我,勇气可嘉!”
“什么都不知道的是你!”洛长歌毫不在意的耸耸肩,“若连你这个为夫为父之人都不想要她们母女的性命,那我要来又有何用?如此我便只好助她们早登极乐了!”
虽还是不信,江林峰却是被这话惊出了冷汗:“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管家,还记得春香楼的花沫语么?”
“你抓了沫语!”江林峰突然激动起来,一个劲的挣扎着,“这事跟她没关系!你不要伤害她!”
“现在说这话不觉得晚了么?”这副“护花使者”的姿态做给谁看?洛长歌只觉好笑,“而且就算是伤害,能伤害她的人也只有你吧!”
“胡言乱语!”一提这个名字,江林峰就异常激动,“我什么时候伤害过她!”
“江管家真是贵人多忘事。”现在知道怜惜了,早干嘛去了?!洛长歌恨不得撕开那虚伪的嘴角。
“也不知是谁强行要人家未开苞的花魁夜夜陪睡,待人家芳心暗许,又拍拍屁股走得潇洒。哦,对了,那负心汉还许诺花魁迎她过门,佳人一等就是十八年,最好的年华都等没了,那人却是从未回去过,想来那承诺也就只是为了哄女孩子开心罢了,不能当真。”
“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江林峰还在南宫祁乐手下做事,记得当时他在北昭做任务,本以为很快便能完成,却未曾想在北昭一待便是一年。任务一结束,他便头一个溜去了南湘,彩礼什么的是早早就让手下准备好的,万事俱备,就只欠花沫语这个“东风”了。
初到南湘,他便在大街上瞧到了她的背影,他故意上前撞她一下,想要给她个惊喜。她被撞得踉跄了一下,却没有出声责怪,而是埋着头哄着怀里受了惊哭得厉害的孩子。他什么都没有说,就看着她就这么一步,一步的走出了她的视线……
“那您说是怎样?”
江林峰再没有所谓针锋相对,他眼巴巴的瞧着洛长歌,眼里竟是恳求:“你是说沫语与我有了孩子么?是我的孩子么?!”
“据我所知,你别后十日,花沫语便查出有孕,她给你写过很多信,却一直没有收到回信。许多吃过亏的青楼姐妹都劝她打掉孩子,她却是不识好人心的将她们都关在了门外。你走后八月,花沫语生下了个白白胖胖的小姑娘,取名江珊,因坐月子无人照顾,她自此落下了病根。”
江珊……
沫语曾问过他,爱美人还是爱江山,他说都爱。沫语不依,既然这么回答,肯定是爱江山更多一点。他当时只是笑,没有回答。女儿取名江珊,想来,沫语是期望他能够关怀她疼爱她。
傻沫语,江山是别人家的,妻儿却是我自己的,我当时不说,是以为你会明白的。
江林峰的泪水已夺眶而出:“你说,我求你接着说……”
“江珊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长得像娘亲,所以很漂亮。小时候因为没有爹爹,受尽了临村调皮孩子欺负,好在邻居家青梅竹马的男孩一直保护着她。母女俩相依为命,日子很苦,追求花沫语的男子很多,她却以婚配为名没有再嫁,独自拉扯着江珊等了你十八年……”
江林峰已泣不成声。
洛长歌不明白,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叹了口气,她继续说到:“江珊十五岁的时候与青梅竹马的恋人成了婚。高堂上摆了两把椅子,一把花沫语坐着,一把……是给你的,你虽不在,两位新人却还是磕了头奉了茶。婚后二人相敬如宾,日子过得也算快活,江珊今年年初查出的身孕,还有两月便要临盆……”
洛长歌好好收拾了下情绪,恢复先前的冰冷:“江管家,故事好听么?你该作出选择了。”
江林峰低着头,没有说话。
“呵。”洛长歌冷笑了声,男人果然都是薄情寡义的东西:“我明白了,十八年,她们也等累了,我就做做善人,让她们解脱。”
洛长歌转身之际,身后传来了闷闷的声音:“我要妻儿……我要我的妻儿……”
“聪明。”洛长歌发自内心的笑了,“我只要一个名字,你主人的名字。”
“南宫祁乐。”
南宫忆乐单纯无害,江林峰野心勃勃却能得他信任,定是来头不小。南宫祁乐虽不不怎么与这个八弟亲热,但明里暗里却是爱护有佳,所以洛长歌一早就猜到,江林峰是南宫祁乐安插到南宫忆乐身边保护他的人。猜测毕竟是猜测,与真真实实听到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同父同母,他们的血,明明是这世界上最相近的。物以稀为贵,何况他是个帝王,想来不喜欢别人与他有相同之处吧。
江林峰忽然来了个转折:“但买凶杀人是我做的,跟陛下没关系。”
“狗就是衷心。”洛长歌明显不信,“都什么时候了,还未你的主子辩解。放心,纵然我想,暂时也动不了他。”
“信不信由你。我只想说,当我提出杀你以绝后患的时候陛下拒绝了,还命令我不准私自行事。”
“是么……”洛长歌有些不敢相信了,无论怎么想都是杀了我好吧?他为什么不答应,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江林峰发问,声音有些怯怯的:“我的妻儿……”
“她们过得很好……有你,会更好。”
江林峰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便黯淡了下去。
洛长歌鬼使神差的说了真话:“她们不在我手上。”
江林峰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你……”
“我……”洛长歌低下头笑了,“我可以放你去找她们,别回皇宫了……那张大嘴,会吃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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