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看那朵曼珠沙华,洛长歌就知道江林峰是王小贤送来的。也不知那是什么破锁,她烧也烧了,锯也锯了,愣是半点影响都没有,折腾了大半宿方才上床睡觉。
“啊!!”
还未破晓,洛云裳这一声喊叫划破长空,被吵醒的旅客骂骂咧咧的翻了个身又继续睡去。洛长歌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随意披了件外衫便往声音源头处赶去。一路狂奔,直跑得她大汗淋漓。
赶到之时,先瞧见了商汤与暮兰城,而后才看到了捂着屁股侧坐在地上的洛云裳:“发生了什么事?”
暮兰城沉着脸:“云裳被人袭击了。”
“袭击?”洛长歌吓了一跳,七手八脚的帮洛云裳检查,“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
“他倒是没有伤到我,只是……”
洛长歌连忙追问:“只是什么?”
洛云裳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发:“……只是我脚滑摔了个跟头,屁股都快成四瓣了。”
洛长歌一巴掌拍在洛云裳脑门儿上:“你怎么是个白痴?”
洛云裳哼了一声:“我能活命就很不错了好不好!”
洛长歌神色复杂:“这么说来偷袭你的人很厉害?”
“何止厉害?!”洛云裳全然忘了那人是敌人,而不是榜样,“简直是……”
话还未说完,洛长歌比了个“嘘”的手势,洛云裳乖乖噤声。偷听许久的人似是察觉到已被发现,将露在墙外的半颗头收了回去。见他要逃,洛长歌二话不说跳到了商汤的背上:“追上他。”
商汤将洛长歌的手圈在自己的脖子上:“抓好。”
商汤背了洛长歌这个累赘,速度自然要慢很多,那黑衣男子轻功了得,以至于两人始终保持着让人心痒痒的距离。没走出多远,商汤便意识到不对,不再追赶。
“你停下来做什么?快追不上了!”说完这话,却见黑衣人放慢了速度,像是在故意等着他们,洛长歌大呼不妙。
果然,商汤下一刻便说出了她的想法:“乐央,我想我们中计了。”
单看轻功便不难猜出,那黑衣人的武艺算不上精湛,但对付洛云裳这种绣花枕头绰绰有余了。可若行刺是他的目的,他为何不趁众人未来得及赶到之时便取了洛云裳的性命,反倒是偷偷摸摸的躲在墙外,被发现后仓皇逃走。
这一切的一切都太过刻意。
“不好!是调虎离山!”洛长歌隐隐觉得有大事要发生,捏着商汤衣服的手紧了紧,“云裳他们有危险,快回客栈!”
另一边,便点了哑穴的江林峰江林峰说不了话,只得扯着嗓子吼叫着,锁链跟着剧烈的挣扎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雪白的刀刃在阳光的折射下发出刺眼的亮光,晃花了他的眼,待他恢复视线,那白刃已抵在他的脖间。
那人将刀子在他脖子上比划两下,享受的呼吸着弥漫于空气中的恐惧气息:“怕么?”
江林峰从未如此惧怕过死亡,如哑巴般发出不成调的叫喊:“啊!啊!啊!!”
“好难听。”那人微微皱了皱眉,手腕一转便将刀刃插入了江林峰的胸膛,“别天真了,就算你叫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你且看着,看我怎么在你身上一刀一刀的割出花来。”
江林峰从未离死亡这么近过,身体的疼痛外加内心的恐惧折腾得他汗流浃背,如今他什么都听不进去,只管如被困的败兽一般吼叫。
那人露出了天真无害的笑容,仿佛接下来的话根本不是出自她口:“把舌头拔了。”
“是。”黑衣壮汉上前两步,捏住江林峰的下巴,怎奈他咬得紧,壮汉颇废了一番力气也没能扳开,只得求助般看向自己的主子。
“蠢货。”
那人抬手就在江林峰大腿内侧扎了一刀,残忍的用刀刃摩擦着他的大腿骨。江林峰果然张开了嘴,断断续续的呜咽声根本无法表达此刻肉体上的痛苦。黑衣壮汉抓住这个时机,手起刀落,耳根子总算清净。
鲜红的血液不断从江林峰口中涌出,双眸也因痛苦蒙上了灰沉沉的颜色,那人却是笑魇如花:“叫啊!怎么不叫了?”
江林峰抬眼看她,虚弱得直喘气,迎来的却是个响亮的耳光:“你是什么狗东西,居然敢瞪我!来人,把那两颗珠子给我挖出来!”
“呜呜呜……”
“你想问我为什么?”
江林峰点了点头。
“我没理由告诉你。”那人露出了嗜血的笑容,声音清脆灵动,“你只需要知道,你老婆孩子很快便会来陪你,黄泉路上,你不会孤单!”
“呜呜呜呜……”
“不要伤害无辜?”一直笑着的脸终于沉了下去,“最没有资格说这句话的就是你!任何与你有关系的人都是死有余辜!”
“主人,时辰差不多了,不能再玩了。”
“这么快啊。”被称作“主人”的人一脸意犹未尽的表情,一副“今天天气不错”的语气,“那就了结他好了。”
“是。”黑衣壮汉握紧了手中的刀。
“不。”那人出声制止。
“我亲自来。”
洛长歌与商汤感到客栈之时,吃饭的客人、干活的伙计不是趴着就是倒着,睡得很是欢畅。空气中弥漫着**的气味,不过隔了许久,已散去了不少。洛长歌面色一沉,又是十里香。
洛长歌急急忙忙的冲进念儿的房间,却见念儿正躺在床上,睡得安稳,睡姿不雅的洛云裳则紧紧将她环在怀中,一条腿还压在念儿的腰上。阿枫趴在桌子上香甜入梦,而暮兰城却执剑靠在墙上,紧阖双眼。
“有解药么?”
商汤摇了摇头:“不过我个法子,也不知管不管用。”
“你说。”
商汤直接用行动证明,只见他左手提着茶壶,右手拿着茶杯,依次走到暮兰城、阿枫、洛云裳的面前,将杯中凉透的茶水从他们脸上浇了下去。接着在暮兰城脸上轻拍几下,暮兰城眉头微皱,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向他的眼里尽是茫然。
洛长歌也学着他那样,片刻后,洛云裳与阿枫都相继转醒。
“长歌,你这么快就回来啦。”洛云裳揉了揉眼睛,将压在念儿身上的腿放下:“哎呀,我怎么就睡着了。”
“你没事吧?”
“好好的我怎么会有事?”
“那样就好。”
有惊无险,洛长歌明明该高兴,但此刻她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幕后黑手的目的就是让所有人睡一觉?不对,有什么是我没有想到的?难道是……
洛长歌拔腿跑了出去,洛云裳只觉奇怪:“长歌,你要去哪里?”没有回应。
没来的急思考,众人只好跟上她的脚步。
洛长歌急急忙忙跑到关押江林峰的房间,一脚踹开房门,隐约可见铁笼中被锁链束缚住的中年男子。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可待看清屋里的景象的时候,背后冷汗渐起。
追上来的几人看着洛长歌呆呆的站在门口也不进去,便知情况不妙,但放眼看去,却是比想象的要糟糕。洛云裳捂着疼痛难耐的屁股一路小跑,累得气喘吁吁,她将手搭在洛长歌的肩上:“你是狐狸,不是疯狗,忽然跑这么快做什么,可怜了我的屁股。”
若是寻常,洛长歌定会好好笑话她一番,只是此刻的她已全然没了心情。
洛云裳见洛长歌对她不理不睬,而是将目光一直放在略有些阴暗潮湿的屋内,她不自觉的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却被那遍地的狼藉吓得魂飞魄散。
江林峰的手不好看。手指很粗,一个可以当上别人的两个,长时间练功,掌心布着一层因厚厚的茧,手臂上的皮肤黝黑而粗糙,一看便知是个常年累月奔波之人。此刻,这双手,正安安静静的躺在地上。
两只手臂从根部切下,随意一数,便又几十上百条深得足以瞧见森森白骨的刀痕。宽而短的十指横陈在手臂周围,厚而发黄的指甲被剥落,十指连心,也不知是怎样的疼痛。
手旁还有些零碎的血肉,两颗圆圆的血球像是眼睛,旁边还有耳朵和舌头。也不知从哪里跑出这么多的老鼠,贪婪得啃食着带着浓重的腥味的碎肉,咀嚼声令人作呕。
洛长歌抬腿迈进了屋子,胆小的洛云裳扒着她的衣服紧跟其后,强忍着呕吐欲望。
江林峰眼睛不大,却总好比过如今核桃大的血窟窿,此刻众人站在他的正前方,瞧上去他像是正用那血窟窿瞪着几人。洛云裳再也克制不了,三步并作两步跑出了房间,扶着房门呕吐起来。
江林峰大张着嘴巴,露出了残剩的舌根,那模样瞧上去像是在呼喊些什么。洛长歌知道,是沫语。
空气中蔓延着一股甜得腻人的味道,想是江林峰身上被人涂了蜂蜜,以至于他周身爬满了细小的蚂蚁和蟑螂。这些个小虫在他的伤口上啃噬着,拼命往他的皮肉里钻,甚至有一只蟑螂从他的嘴里爬进,却挣扎着从他眼前的血窟窿中冲了出来。
江林峰被啃得露出了森森白骨,左胸处有一条刀疤,直至右腹下方,带着血丝的肉向外翻着,肚肠可见。但是,致他于死地的却是背后那剑。
长剑从背后刺入,没入身体,穿过血肉,于腹前穿出。洛长歌忽然想起了那个没有月亮的夜晚,一身风华的女子以同样残忍的手法被击倒在地上。
自此,再没有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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