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儿问我:“小姨,漂亮姐姐怎么还没有回来,她是不要念儿了么?”
“住嘴!”我咆哮着,双眼布满血丝,念儿许是被我这狰狞模样吓住了,眼泪“嗒叭嗒叭”的直往下掉。
可我却没有给予她丝毫的安慰,反而阴阳怪气的冷笑着:“漂亮姐姐?呵,你叫得可真亲热。你爹爹娘的死,是由她一手造成!他们尸骨未寒,而你,居然‘认贼作父’上了,要是他们泉下有知,是该有多寒心多失望!只怕是死都难以瞑目!”
我话说得重,念儿却只是委屈的瘪了瘪嘴,止住了哭泣,望着我的小模样惹人怜惜:“是念儿错了,小姨不哭。”
哭?我往脸上一抹,触及的是温热的水珠。我的眼泪,生来就是为别人而流,自我有意识以来,还从未为自己而哭过。
念儿用她胖乎乎的小手,笨拙地在我脸上擦着,还不忘说:“念儿知错了,念儿要为爹爹娘亲报仇,念儿以后都听小姨的!”
“那就好,那从今往后小姨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从小开始,你的心里就只能装有仇恨!害死你爹娘的人,他们通通都该死,我们要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我想我是疯了,我利用念儿的善良让她那瘦弱的肩膀去承担本不该由她承担的责任。我丧心病狂的将她引向错误的方向,忽略了她只是一个孩子的铁铮铮的事实。
可是,我又有选择么?我的心,比谁都痛。
临走之前,我交代念儿,无论怎样死缠烂打都必须待在洛长歌的身边,为我时刻观察着那边的境况。我看出了念儿的不愿,但她仍旧乖巧的点头。
当高春鸿走进洛长歌的生活的时候,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我作假了几张告示,给高春鸿强加上一个女采花贼的罪名,而后让念儿将洛长歌引去那附近,确保她看到。
高春鸿是南湘丞相高廉唯一的女儿,从小锦衣玉食,饱受宠爱,此次因不满父亲安排的婚事而出逃。若洛长歌等人将她送入牢狱,把她放在心尖尖上的高廉定是咽不下这口气,洛长歌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然而我却是失算了,高春鸿竟安然无恙的独自离开,我也因此错失了一个良机。
所以我与父皇说我想要出嫁,我要去卞阳这小县城选亲。父皇只是奇怪的看了我一眼,什么都没问便答应了。选亲这天,在城楼上俯视着洛长歌蚂蚁一样的身影,我面上放肆的笑着,心里头却是空空的。
头一次,我为自己感到悲哀。
一直的一直,我都希望能觅得一个良人,能容我,忍我,让我,暖我。这次的选亲,不过是一个幌子,最终,会被所谓的报仇而搞砸。所以,我是为了别人的仇恨,赔上了自己的幸福。
宴会上,我瞧见了一个风华绝代的男子,就连父皇的三千粉黛在他跟前都失了颜色。我深陷进他如潭水般幽深的眼眸里,沉醉在他礼貌中带着疏离的笑容里,我想要用世间一切美好的词汇来形容他的美。
童年也好,亲情也罢,老天总归剥夺了我太多太多。世人道上苍是公平的,所以他就该赔给我一个这么美好的男子伴我余生!他,注定该属于我!
他对洛长歌甚是亲昵,甚至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她温柔耳语。每每看到这里,我就恨不得将她撕成碎片,挫骨扬灰,让她永世不得落回!
我自认为我苦心思索好几日的计划天衣无缝、完美无缺,却未曾想洛长歌轻易就识破了。我还是没能取得她的性命,因为他护主了她——用自己的身体,我也因此被抓住了把柄。
洛长歌逼我嫁给一个近三十岁的老男人,无财无貌,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琴师,还死过老婆,带着孩子。她在抨击我作为公主的骄傲!
可是我又能如何呢?父皇不会为我做主,若我不答应,为了南湘皇室的面子,他定会杀我以绝后患。我还不能死,我还要用我的眼睛看着洛长歌,看她能不能笑到最后!
出嫁这天,我设计引开了洛长歌和商汤,客栈的人都因中了我的**而昏睡不醒。我告诉过念儿,她父母的死,那个叫江林峰的男人得负很大的责任,她该亲手杀了她。
念儿还小,我不奢求她能完全做到。可当我从婚房逃出后,江林峰已经被我派给念儿人折磨得奄奄一息。五官中除了鼻子尚且还在,其他的都被生生割了下来。自然,这是念儿下的命令。
她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小手,脸上尽是惊恐。我满意的摸了摸她的头,夸奖她做得很好。然后我捡起地上的长剑,从背后插入他的身体,一如念儿说与我听的云卿皇姐的死状。
我穿着凤冠霞帔在外面漫无目的的游荡着,等我想起回“家”的时候,暮色已深,宾客也早已散去。我那名义上的夫君却坐在新房里喝酒,身着的新郎服红得讽刺。
许是听到了声响,他偏头温柔的问候一声:“回来了,可累了?”没有怒气,没有责怪。
他拉着我的双手让我在他身旁坐下,帮我散开江林峰挣扎时弄乱的发髻。动作流畅自然,仿佛我和他已是成婚多年的老夫老妻。
本已想好了千万种应对之策,然而此时的我却是傻了,就差连呼吸没给忘了。
这是我在午夜梦回时才有的场景,是我毕生奢求的幸福啊!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来临了么?不该是这样的,洛长歌怎会如此好心?难不成,还有更大的阴谋在等着我?
梁宇待我太好,反而让我心生怀疑。
婚后我无所事事,为了试探他的底线,每日一件糊涂事如一日三餐一般必不可少。连贴身侍候我的丫鬟都嫌我折腾,照顾了几日便躲远远的偷懒去了。我以为梁宇定会有所作为,就算不动手也会动动嘴,但他却只是为我换了个更乖巧听话的丫头。
不得不说,我的心,动摇了。
他的女儿叫做梁琪,比念儿大上三岁,姐妹俩相处得很好,没日没夜的黏在一起。我对梁琪不冷不热,她却喜欢黏我,亲昵的叫着“娘亲”,尽管我从来都没有答应。
梁宇从不过问我的私事,却尽心尽力的照顾好我的生活。有时候时间真新溜得很快,我觉着我们才如初识,却未曾想已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足足两月。
春天驱走了冬日的最后一丝寒意,阳光明媚,我不由得心情大好,生出了游湖的性质。我向梁宇说起,是怕晚归会惹他担心,谁知他却笑着说要陪我同去。
想要监督我?
我心中如是想着,便在租船的时候耍了个小性子。我把船夫骗到岸上便将船划走了,撑船的任务落在了梁宇头上,我当时只是觉着,若是累着他了我便就开心了。
我们租的船很小,只足两人并躺。看着脚下流淌的碧波,水底嬉戏的鱼群,缠绕的水草,我的心情大好,不安分的乱动起来。
梁宇头一次对我皱了眉头,乖乖的在穿船上坐着。我自然不依,与他唱反调般在船上剧烈的跳动,甚至对他扯出了挑衅得笑容。
然而我却是未得意多久。
船因我的动作在湖面上剧烈的摇晃着,我一个重心不稳,朝后面跌去,悔意顿时从心头蔓延。跌入湖水的那一瞬,我瞧见梁宇神色紧张的向我扑来,像是想要扶住我的身子。只可惜,他还是慢了一步。
我跌入了微微凉的湖水里,湖水无孔不入,从鼻孔耳朵嘴巴,甚至每一个毛孔进入了我的身体!
我不会凫水!
梁宇,他是洛长歌的人,不巴不得我死就很好了。我不甘心,我钟离云惜堂堂一国公主,难道得溺亡在这小小的湖泊之中么?!
我的视线脚尖模糊起来,我有预感,索魂的牛头马面要来将我带走了。这时,湖面激起了巨大的水花,那熟悉的人影快速向我游来。自以为“将死之人”,却一下子清醒过来,此时此刻的心情根本用语言形容不出,明明怕得要死,心却如少女怀春般“砰砰”直跳。
他宽大的手掌放在我的腰上,用臂膀的力量将我的腰身托起,与他一同浮出水面。他把我托到飘摇的小船上,自己也爬了上来,衣服被水浸湿,水珠顺着发丝流淌,甚是狼狈。
“你是笨蛋么?不是叫你不要乱动么?就这么想死么?”
他终于怒了,还对我说了重话,可我却笑了,一把将他抱住,附在他耳边说着:“对,我是笨蛋。”
小时候伺候我老嬷嬷说过,胆小的人类只有在最接近死亡的时候才敢面对心中所想。在这最后时刻,脑海中浮现的不一定是携手走过一生的人,也不一定是日日牵肠挂肚之人,但一定是此生至爱之人。
而那时候霸占着我思想的不是父皇,不是母后,甚至不是皇姐,而是他,是我的夫君。
梁宇和洛长歌有关系,这是我心中最大的心结。虽然我想着,他对我好是有阴谋,但我的心却还是无可救药的被这个温柔的男子给融化了。
我对商汤动心,是因为他惊为天人的外表,是蛊惑。
我对梁宇动心,是因这些时日的相濡以沫,是真情。
这一刻,过去的种种我都可以不计较,他是真心待我也好,虚情假意也罢,我都已深陷,无法自拔。
左耳被母后打聋之后极为脆弱,经过刚才的折腾,现在淌出鲜血来。梁宇看着那抹鲜红,眉头紧锁,眼里流淌的不知是心疼还是别的什么:“这?”
“娶回的娇妻是个聋子,夫君可会嫌弃?”
第一次,我对他如此称呼,他先是一愣,复把我拥在怀里,在我额头上印下湿湿一吻:“傻瓜……”
听闻爱情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它来的时候,我无知无觉,避之,厌之,倒不如坦然受之。它若胆敢离去,锁之,困之,绝不放任其流之!
我和梁宇的感情迅速升温,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势。
他告诉我,女儿梁琪是他哥哥嫂嫂孩子,那两口子在一场疫病中丧生,便将梁琪托他扶养。刚带着小丫头的时候,她年岁正浅,不曾记事,他为了不在她幼小的心灵中留下阴影,便谎称她是他与亡妻的女儿。
我为此开心了好几天,只因他不曾被别的女人拥有过。
若能与心爱之人携手共度一生,哪怕是淡饭粗茶也好。日子这么过了小半年,我觉得身子不爽,胃口也差,频频作呕。去医馆看过大夫才知,我肚子里早已孕育着属于我和他的小小生命。
数月之后,我们将为人母为人父,拥有共同的温馨家庭。我从不知道,我还可以笑得这么无忧,这么甜蜜。
洛长歌,或许,我该对你说一句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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