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生我便明白了自己的身份,我是尊贵的公主殿下,是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穿着价值连城的华美衣裳、住这最大最漂亮的屋子、可以比所有女孩子都要任性的公主殿下!
但这只是我认为。
母后是父皇此生最为深爱的女子,所以我有幸,本该集万千宠爱与一身,只是可惜,我还有一个皇姐,一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完美得无可挑剔的皇姐。
就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没有资格与皇姐相提并论,在发现这张脸与皇姐越发相似之后,我甚至躲在被窝里偷笑了好一阵子。
帝王家的孩子,总比普通人家的要成熟的早,当然,也会失掉本该属于他们的那份童真。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父皇母后的眼里心里,只有皇姐一人,虽然,我一直都那么努力那么努力的想成为他们的骄傲。
我从没有因此而记恨过皇姐,反倒是将她放在内心里最纯洁的一角,尊为不可亵渎的存在。
十一岁这年,皇姐正值豆蔻年华,出落的美艳无双,求亲的王宫贵胄踏破了皇宫的门槛。父皇笑得合不拢嘴,眉目间尽是只有皇姐才能带给他的那份骄傲。
夫子夸我的诗做得很好,我也分不清这是真心实意的夸奖还是虚情假意的阿谀奉承,兴高采烈的拿着就让去给父皇查看一番。我只是想着,能得到父皇的一句夸奖也是好的。
进御书房第一眼看到的不是父皇,是皇姐。她是高高在上的南湘公主,受尽宠爱,如今却是跪在地上,父亲怒视着她,眼里的恒古不变的慈爱转为了怒火。但我知道,只要皇姐向父皇撒撒娇,服服软,父皇定会马上解气。
但皇姐没有这么做,她倔强的跪着,不发一言。
父皇气得怒目圆睁,拂袖而去。当看到门口站着的我时,冷哼一声从我身旁过去。因为我微微愣神,捏着试卷的手不自觉的松了,父皇衣袖带动的风将它卷走,飘落在地上,烙上了他的脚印。我却觉得那脚踏在了我的心口,直踏得我喘不过气来。
收拾好心情,我跪在了皇姐身边,她先是一愣,而后轻柔的抚摸着我的小脸,温和的说着:“傻丫头,你又没错,跪下做什么?皇姐没事,你上学也累了,快回宫歇歇。”
“那皇姐错了么?”
“不,我没错。”
我任性的说着:“可云惜不要皇姐受罚。皇姐去向父皇认错,让父皇原谅你好不好?”皇姐生来就该高高在上,不能受一点委屈,不能。
皇姐的手突然僵住,而后慢慢收回,垂首不知道在沉思些什么。沉默许久,一颗又一颗晶莹的珠子顺着她的脸颊滑下,滴落在地。
皇姐……哭了?!
我心上一疼,抱住她关切的问着:“皇姐,皇姐怎么了?你别哭啊,云惜看着心疼。”
闻言,皇姐一把拭掉脸上的泪,鼻头红红,眼圈红红,却硬要微笑对我:“只是想到要离开你这个暖人心的小丫头,心里舍不得。”
听到这里,我心里一甜:“那皇姐就永远不要离开云惜就好了,永远都不离开!”
然而皇姐却没有因此而开怀,反而哀伤更重:“云惜,皇姐遇上了一个人,一个一辈子都想跟他在一起的人。所以皇姐不能陪你了,对不起。”
“怎么不能?皇姐让父皇赐婚,然后赏皇姐一个大宅子,到时候云惜跟着皇姐住。”
“父皇不同意我与他在一起。”
“父皇这么疼皇姐,怎么会不同意?”十一岁的我幼稚得不行,“难不成皇姐心怡的人长得很丑很丑,丑到父皇不愿意再看他一眼?”
“在皇姐心里,他是世上最俊美的男子。”
“那是为何?”
“因为,他只是一个无钱无权乐师。”
我不由得大惊,乐师?一个身份低微的乐师怎配得上我貌可倾城,温婉大方的皇姐?
我出声劝解:“皇姐还是忘了他吧。”
“若皇姐能忘了他,现在就不会跪在这里了。”听闻我孩子气的话语,皇姐只是苦笑,“哪怕是死,皇姐也要跟他在一起。”
“……也就是说,在云惜与他之间,皇姐选择了他,对么?”
“……”
沉默的最好解释该是默认吧。
我只是笑笑,没有再多语。
“父皇,听说玉川的桃花来得可艳了,惜儿还从未见过这番景色,想要去游玩一番,父皇可否答应?”
我努力让自己的脸上出现期待的表情,到最后也不过是白费功夫,因为父皇,连看我一眼都吝啬。他将不耐烦写在了脸上:“想去就去吧。以后这种小事你自己决定就行,不要再来烦我了。”
若是皇姐,父皇定会说:“让你一个女子去那么远的地方我怎么能放心?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可如何是好?还是等有空,父皇带你和你母后一同去吧。”
可是我呢?我的安危又由谁来牵挂呢?
我装作满足的样子,嘴角含着笑意退去。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越来越像是一个戏子?
出行这日,略有些冷清,无一人前来送行。马车赶了一个日升日落,终于抵达了玉川,果然去传闻中一样漫山遍野都是桃花,漫山遍野的桃粉色着实惹人喜爱,
我让马夫向山顶的桃花寺而去,等到达的时候,已是日落西山,寺外桃花林中,站着一个身着青衣长袍的男子,年岁约在二十岁左右。他手执竹笛,音律缓缓流出,萦绕耳畔。
笛音实在一般,与宫中的乐师差上太多。而那张脸,也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若下次见面,我定会认不得他。
一见是他,马车上丫鬟装扮的皇姐抛却所有女儿家的矜持,提着裙摆朝他飞奔而去,重重的扑在他的怀里。他也紧紧回拥着,久久不肯放开。拥在一起的两人,仿佛把世界都隔绝,只有彼此,满天桃花飞舞,洒落二人肩头,点缀着爱恋的甜蜜。
这画面再美好不过,我却看得泪流不止。
这一刻,我真切的意识到,我的皇姐,她并不爱我。
她求我带她出宫的时候就应该知道,回去后是怎样的惩罚在等着我。然而,她还是选择了让我带她走。
不过没关系,皇姐那么美好的女子就该不食人间烟火,已经就够了。
回宫的时候,父皇已急疯了,把皇宫找了个天翻地覆。当然,不是找我。
我瞧那马夫看上去也算忠厚老实,便将他带去,谁知他竟为了父皇给出的丰厚赏赐,将我出卖了。
一向温婉的母后竟给了我一巴掌,直打得我头昏耳鸣。她的脸上写满了悲痛与绝望,她如困兽一般朝我歇斯底里的吼叫着:“你以为你皇姐离开了你就能成为最受宠的么?我告诉你,永远不可能!我现在巴不得你去死!”
“……”头一次,我生出了忤逆之心,所求的,也不过是一个理由,“母后,我当真是您十月怀胎所生么?为什么,为什么我怎么做您都觉得是错的,为什么,搏您真心一笑就这么困难呢?既然如此,十一年前,您又何苦生下我,让我白白的受折磨!”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我被甩倒在地,脸上的巴掌印越发清晰。左耳嗡嗡作响,有灼热的液体从里面涌出,顺着脸颊淌下。
我笑了,伴着泪水笑得放肆,我亲爱的母后,她不单单给了我生命,还给了我一生的左耳失聪。
二十大板,打得我皮开肉绽,阿蛮要给我上药,却被其它宫女拦下关在了黑屋子里。背上的肉往外翻着,慢慢流脓腐烂,我就这样躺在床上,没有吃的没有喝的。
三天过去,就在我以为自己快要魂归西天的时候,父皇来了,并遣太医将我救了回去。
自此以后,他和母后都待我极好。
我若说饿了,不足一刻便会有人送上几十种山珍海味。
我若说凉了,父皇便会在我的宫殿的每个角落都架上火炉,让整个屋子都暖气来。
他像是想要把全世界最美好的东西都给我。母后也不再对我冷言冷语,甚至有时还会对我温和的笑。一直的一直,这是皇姐才有的待遇。我明白的,皇姐是走了,不过,还有我这个替代品呢。
第二年花灯节,皇姐生下了一个胖嘟嘟的小娃娃,让年仅十二岁的我成了小姨,姐夫给她取名念卿。念卿,是思念云卿。
三百多个日月,姐夫对皇姐的悉心呵护我都看在眼里,使得我放下了对他卑微身份的成见。
我从未见过那样一个男子,可以无条件的宠爱和信任自己的妻子。年幼的我心上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情愫,我不求我的夫君有多么的完美,只要他能够全心全意温柔待我就好。
又是热闹非凡一个花灯节,也迎来了念儿五岁的生日,我带上皇姐最喜欢吃的糕点从京都来到卞阳。那时夜已深,而皇姐家却灯火通明,叽叽喳喳的嘈杂声从院子里传来。我心跳一滞,总感觉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院子里尸横遍野,血流遍地,一群男男女女站在那里高谈阔论,指指点点。引得我心下大怒,泼妇般训斥他们,并将他们赶了出去。那些人看我的表情,就像是在看怪物。
没有人,明白我此刻的悲伤。
一直以来,我爱的不是皇姐,是我自己。
我得不到太多美好的东西,所以我要让她得到。我不快乐,她就要替我快乐!皇姐是我暗淡人生中的点点荧光,是我的希望,是我对幸福的向往。就像一个双手染尽鲜血的人却想要保一人完美无瑕,纯洁如初,不沾染一起尘埃一样。
皇姐,是我心灵上的净土,我在她身上寄托着所有美好的愿望和对幸福的渴求。我近乎偏执的认为着,她就是另一种形式存在的我,她幸福,便就是我幸福。
我疯了似的在尸体里寻找,却终究是一无所获,然而,我却没有办法因此而安心。就在这时,厨房传来了轻微的动静,我就近在地上捡起一把长剑,生疏的用双手握住,小心翼翼的朝厨房靠近。
当我颤颤巍巍的打开那个陈旧的柜门,手中的剑已准备好刺出时,却看到我亲爱的小侄女儿念儿正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我。
我就像久行沙漠,突然觅得绿洲一样的喜悦,希望又重新燃起:“念儿,你娘亲呢?”
“娘亲……漂亮姐姐说娘亲到天上做神仙去了。”
神仙!我抓着念儿肩膀的手指猛地用力,念儿疼得不停地扭动着身体,我却并没有向平常一样心疼的松开,反而一脸严肃:“念儿,告诉小姨,刚才都发生了些什么?”
念儿不解的直眨着大眼睛,但还是一五一十的娓娓道来,虽然前后有些对不上的地方,但我还是听得分明。
念儿说,剑没入了皇姐的身体,是血,皇姐的身上都是血!
我只觉得双眼一黑,几乎要向后倒去,可我却硬挺着,喉咙一甜,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开来。
皇姐大仇未报,我怎能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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