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桃始终耷拉这脑袋,颇为沮丧的样子,看得洛长歌忽然想要多管闲事一回。
“姑娘怎么称呼?”
没想到她会主动搭话,杨小桃愣了一下:“……杨小桃。”
“我叫洛长歌。”
杨小桃表情淡淡的:“哦。”
洛长歌并未觉得不悦:“杨小姐,在长歌看来,顾公子的心中也并非没有你。若你肯争取……”
杨小桃打断了她:“长歌姑娘,不是我的,强求也没用。”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是你的?”
“……”杨小桃没有说话。
洛长歌故意放慢了脚步,两人走在队伍最后,嘈杂的闹市中,她们的对话也只有她二人才听得分明:“杨小姐,恕长歌直言,你好像不是那么自信。”
“……”又是沉默。
洛长歌从未觉得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会这么艰难,她摸了摸鼻子,打算放弃这个话题。谁知,杨小桃竟是破天荒开了口:“不是不自信,是自卑。”
自卑?这女子气质出尘,不该有自卑的理由啊?
“敢问……”洛长歌继续深入,“……为何自卑?”
“我不识字。”
“不识字?”洛长歌觉得好笑,“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我虽不信这鬼话,但识字的女子确实没有多少,你根本不必因此而忧心。”
杨小桃又沉默了,她定定的盯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又好似不是在看它,而是透过它看到了另一番景致。
半晌,她红唇微启:“相比小村的冷清,玉川显得热闹繁华,就算是寻常摆摊的百姓,肚子里也都存了点墨水。更别说那些舞文弄墨的文人骚客。在这里,我就像是个异类。”
洛长歌凝眉:“杨小姐瞧上去心性颇淡,应该不会因此事才左右情绪才对。”
杨小桃忽然笑了,她终于舍得拿正眼瞧洛长歌:“长歌姑娘,你知道若尘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么?”
我又不是神婆,哪里会知道?
洛长歌摇了摇头。杨小桃垂眼笑着,笑容却难免有些苦涩:“他说,姑娘长了一张才女的脸,想来很爱看书。”
如果是这样,那就情有可原了,洛长歌叹了口气,又是一个为情所困的痴女子。
“那你如何回答的?”
“还能怎么回答?自然实话实说,告诉他我不识字。”杨小桃瞧上去冷静过了头,“听了这话,顾若尘的眼神有些复杂,像是在为我惋惜。本来还觉得没读过书也没什么,但从那以后,它便成了我最大的遗憾。”
“杨小姐,你很好,你得相信自己。”
“长歌姑娘,他的拒绝只是短短几字,却无疑断了我一生的念想。再听一次,我是受不住的……”杨小桃指了指心脏的位置,“……这里很痛。”
洛长歌叹了口气,安慰般拍了拍杨小桃的背,没有再多说什么。
“稍等,我看姑娘面相不凡,不似这凡间之人。”躺在街边的道士突然冲到街上,拦住了杨小桃与洛长歌二人。
道士年约二十七八,嘴唇上方留了两撇小胡子,头发油腻的凝成了一根一根的柱状物,像是许久未洗。道袍破破烂烂,脏脏兮兮,到处都是补丁。裤腿一只短一只长,脚腕都暴露在冰冷的空气里,两只鞋子也都破了洞,露出了污黑的脚趾。他好似刚才醒来,舒服的伸了个懒腰,看着杨小桃,睡眼惺忪。
与其说他是道士,还不如说他是乞丐。
他这副邋遢的样子,哪里像什么得道之人?前面几人只是稍稍愣了一下便继续前行,没有理他。杨小桃与洛长歌快步跟上队伍。
道士提高了声调:“姑娘是为情所困。所爱之人,却倾心她人,贫道说得可对?”
闻言,杨小桃的脚步顿了顿,停了下来。
十五年前,洛长歌出生。一高人断言:“此女天生煞气,克父克母。为了西凉的江山,皇上皇后必当远离。”正因如此,她失去了一个孩子该有的一切。
所以,她厌恶上道士这种存在!
看到那道士身上破烂不堪的道士服,洛长歌心生反感:“江湖术士的话岂能相信,杨小姐,我们还是走吧!”
“我……”
老实说,她想听这道士说下去。比如,可有让顾若尘忘却伤痛的法子?
商汤明白杨小桃的心思,他开口劝到:“乐央,听他说说也无妨。”
洛长歌的不情愿都跃然脸上,朝道士丢了个凌厉的眼刀。
那道士被看得一惊,我什么时候得罪这姑娘了么?
“敢问道长师从何处?”暮兰城恭敬朝他作了一揖。
“公子言重了。“那道士嘴里虽这样说,面上却颇为高兴,“贫道不才,只是曾在陌隐大师座下为徒几年而已。因好些小酒,被师傅赶了出来。”
陌隐?!几人皆为一愣。
陌隐是四国闻名的高人,有着能看穿过去,预知未来的本领。据说,他是个世间少有的美男子,无论多少年岁逝去,他都容颜不改。没人知道他活了多久,仿佛是这个世界降生的时候他就已经存在了。
他是唯一一个四国奉为神仙去尊敬的人物。
在洛长歌的爷爷一代,北昭王向东荒起兵,目的不过一个——将陌隐抢过来。但最终还是无果。东荒在陌隐的指挥下轻松赢了这场战役。
陌隐此生只收了一个徒弟。
东荒有一世外小村,虽吃不上海味珍馐,穿不上绫罗绸缎,但百姓安居乐业,生活也算充实快活。二十多年前的一天,村中有人无故染了瘟疫,很快便传至整个村子,村民一个接一个的死去。
所幸后来陌隐赶到,控制住了疫情。有个孩子尚在襁褓之中,父母亲戚却皆已丧生,他像是知道一般啼哭不止,但一见陌隐就会咧嘴笑开。陌隐无奈,只得将他带走,从此,那孩子成了令世人羡艳的对象。
陌隐待那男童极好,不像师傅,更像一个父亲。大约处了二十年左右,陌隐大师却与他孩子对待的人断绝了师徒关系。其中原有,也就只有他二人知晓。这引得不少人扼腕惋惜。皆道那人身在福中不知福,让陌隐大师寒了心。
所谓名师出高徒,陌隐的徒弟能差到哪儿去?
几人顿时另眼相待,然洛长歌的小拳头却越握越紧。
陌隐,便是当年为她预言的那人。
洛长歌的牙齿咬得酸疼,陌隐,你不喜之人,我就更应该好好对待!
如此想着,洛长歌一扫脸上的阴霾,笑得无比明媚,宛若阳光。
邋遢道士心中“咯噔”一下,这姑奶奶中什么邪了,笑得这么诡异?莫不是在算计我吧?
洛云裳用红肿的眼睛瞥了他一眼,鼻音很浓:“你说你是陌九你就是么?真当我们这么好骗!”
陌隐的徒弟,叫做陌九。
陌九胸有成竹:“姑娘若不信,大可一试。”
洛云裳不屑:“试试便试试,我还不信你能说出朵花儿来。”
“那姑娘可听好了。”
陌九盯着洛云裳的脸看了很久,直看到她头皮发麻,浑身不自在。也正在这时,陌九终于开口:“由面相看来,姑娘是一个长寿之人啊。”
洛云裳翻了个白眼,奉承之话谁不会说?果然是骗子!
陌九装作没有看到,继续说:“只是姑娘这情路颇为坎坷。心中之人,虽一生都未曾更改,但终究没能与他修成正果。看姑娘这面向似是与佛缘分不浅,想来后半生都长伴青灯古佛。”
他说,她这一生都没能与相爱之人在一起。
洛云裳默然,虽是意料中的结果,但听他这么说出来,还是难免有些失落。
陌九又看向杨小桃:“姑娘前世是一朵桃花,今生所恋,是前世露珠所化。为桃花之时,久旱未逢甘霖,他是恋慕你许久的一滴水,被太阳蒸发又凝成雨滴而下。
你得他滋润,虽未逃过此劫,但还是对他心怀感谢。当你飞升位列仙班之时,你向百花仙子请求下凡报恩。此世,你是报恩,也是帮他渡劫,凡尘之事,还是不要太过留恋的好。”
桃花,露珠,前世……
陌九的话听上去很是荒缪,但杨小桃却是莫名的深信不疑。
她释然的笑了笑,若尘,有缘无分,说的便是我二人吧。
陌九的话,让两个深情女子黯然神伤。然胡文杰却没心没肺,非但未曾给予安慰,反而还兴高采烈的蹦到陌九面前:“道长,道长,你也给我算算呗。”
陌九伸出右手,摊在他的面前,“说了这么会儿,有些口干舌燥了。公子赏贫道些酒钱吧。”
胡文杰连忙从钱袋子里掏出一枚银子放他手里,满脸尽是期待。
陌九掂量掂量,分量不轻,满意的塞在了怀里。他捧起胡文杰的脸左看看右看看,过了许久,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胡文杰有些兴奋:“道长可看出了什么?”
“贫道看出……”陌九顿了顿,“……公子今天早上没洗脸吧。”
“厉害啊!”胡文杰大为惊喜,“道长这都看得出啊,果然是高人!”
陌九摆摆手:“哪里哪里,公子缪赞了,不过雕虫小技而已,不足挂齿。”
商汤抵了抵洛长歌的胳膊:“乐央,我们就这样任由他蒙在鼓里么?或许该告诉他真相。”
“告诉他什么?告诉他今天出门在铜镜前晃悠半天都没有把眼屎擦掉?”洛长歌显然没有兴趣,“还是算了,让这个败家子受受骗也好,长长记性。”
商汤笑了:“我怎么觉着你跟她娘亲似的。”
洛长歌冷哼一声:“我才生不出这么个蠢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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