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轿中的高春鸿已等得不耐烦,出声催促:“鬼刹,办事怎么这么拖拉?快先送我回宫!”
“是,主人。”
鬼刹从怀中掏出一只发着阴森绿光的竹笛,放在唇边吹奏,发出喑哑且低沉的怪音。片刻之后,一群人向着他所在的方向而来,那眼中绿色的光芒看得人发怵。
看这衣着,分明就是先前死掉的那三十余名黑衣人!
他们之中,有缺了胳膊少了腿的,也有没了头的。可如今,却一个个完好如初的出现,脖子上连个碗口大的疤都没有。然而那身上散发着的阴冷的气息,却是明确的告诉洛长歌他们已死的事实。
他们如今的模样,与重华殿中的异种人一模一样。有八个黑衣人上前,将轿子抬起便走,其余的人则如行尸走肉般跟在后方。洛长歌在地上爬着,艰难的挪动着每一小步,妄想能够拖着着残破的身躯救回洛离。
她脸上满是尘土,从未有过的狼狈:“洛离……洛离……洛离……”
这时,一只脚踩在了她的右手上,用力碾了几下。洛长歌痛得**出声,却仍旧固执得向前爬着,哪怕泪水已模糊她的视线,哪怕如今的她已身心俱疲。
鬼刹毫不怜香惜玉的一脚将她踢翻,扯着她的头发逼迫她看向他的眼睛:“洛长歌,小离儿如今都是拜你所赐,你居然还有活在这世上!我倒是从未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女人!若不是重华说不能动你,此刻我早已将你千刀万剐!我倒真是不明白他怎会看上你这种女人?”
鬼刹扬长而去,洛长歌已连流泪的力气都没有。
重华,又是重华!我今生从未这样恨过一个人,是你让我明白了心中有恨的滋味。从此,世上再无邹玉宁,再无洛长歌。你是重华,我是南宫乐央。
我与你的仇,不共戴天!
阿枫舀起一勺白粥,细细吹凉后便送至洛长歌唇边,然她却是紧闭目光呆滞的看着房梁,双唇紧闭。
昨夜洛长歌走后便一直没回来,商汤,暮兰城和陌九都出去找了,最后是商汤将她抱回来的。那时的她也是现在这副模样,睁着眼却是不说话,若不是还有呼吸,还真叫阿枫以为她死掉了。
也不知经历了什么,洛长歌满身满脸都是灰尘,阿枫看得心疼。带她去瞧大夫,大夫说她筋脉尽断,虽废了一番精力花了许多珍贵药材终于接上了,却今生都不得再习武了。
那以后,洛长歌便一直未开口说话,洛云裳因重伤昏迷不醒,她也未曾去看过她。她像是在放弃这个世界的同时,将自己也一起放弃掉了。
阿枫将勺子搁回碗里,轻轻捏了捏洛长歌垂在床边的手:“殿下,你就吃一点好不好?哪怕不吃,跟阿枫说说话也行。”
回应她的,仍旧是沉默。
阿枫低下头,眼圈红红,泪水滴在了雾气氤氲的粥里,激起了一圈一圈小涟漪。
“叩叩……叩叩……”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阿枫抬手擦干眼泪,将手中的碗放在桌子上,向洛长歌交代一句:“殿下,阿枫去开门。”
沉默,仍旧是沉默。
阿枫长长叹了口气,便转身离开,门一开,只见商汤站在门外。他已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一袭白衣纤尘不染,而手中端着的那盘五花肉却是颇有破坏美感之意。
阿枫皱了眉头:“商公子,病人吃不得这些油腻的东西。况且,现在殿下什么都不愿吃。”
商汤不语,将五花肉交在阿枫的手中便转身离去了。阿枫低头看着那普通美味,一时有些踌躇,但一想到洛长歌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便心生忧虑。索性死马当做活马医,端进去一试。
鼻翼间充斥着熟悉的香味,洛长歌眼皮略微抬起,那盘色香味俱全的五花肉便映入她的眼帘。她撑着从床上坐起,目光一直放在五花肉上,不知在思虑些什么。
见她有了兴趣,阿枫大喜。她夹起一块五花肉送到洛长歌嘴边:“殿下,吃一口罢。”
她的动作,洛长歌全然不见。她伸出右手,自顾自的捏起一大块肉送入嘴中,咀嚼一下,醇香的汁液满口。洛长歌吃得很急,吃得满脸泪水。
“这是洛离的味道,是洛离的味道……”
片刻之后,洛长歌便吃得干干净净,还不嫌脏的舔了几下手指。阿枫怕她噎着,倒了杯热茶诶给她,洛长歌却是不接。
洛长歌定定的瞧着阿枫:“阿枫,这肉,是谁做的?”
隔了三日,阿枫终于再听到她的声音,虽喑哑低沉却有如天籁。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这阿枫倒是不知,不过,却是商公子送来的。”
“商汤?”洛长歌笑了,笑容凄美。
商汤,你我自负情深,却又同是薄情之人。
你不愿帮,是你的意愿,所以为你一己之私,让洛离被他人带走,按理说,我不该怨你,只能怪我无能。但我南宫乐央却从不是通情达理之人,你我这路,怕是已走不下去了。
近八个月前。
洛离一直对他不太友善,商汤知道,可是如今,他却约他见面了。他为何态度转变这么多?商汤不解。尤其,还是在厨房这样的地方。
推门而入,洛离正在净手,他用手帕将手将手擦干,视线放在了商汤的身上:“来把手洗一洗,便开始做饭了。”
商汤是聪明人,也不多问,乖乖将手仔细洗净便站在洛离身边。看到灶台上摆得材料,他才明白——洛离是想教他做烤肉。
洛离将买好的五花肉放在砧板上,仔细解说着:“五花肉,要选择肥肉与瘦肉比较均匀的为尚。太肥,吃起来会比较油腻,太瘦又不够香。长歌不喜油腻,吃的时候可以加一些生蒜,去些油气,味道也不错。”
商汤点点头,表示明白。洛离执刀边切肉边叮嘱:“将肉洗干净后切成薄片,最好带皮,皮烤出来后脆脆的,很和长歌的口味。”
洛离将切完的肉片放在了大碗中,然而拿出一个小罐,用勺子从里面舀出几勺酱料放在碗中和匀:“用酱料腌制上小半个时辰便行。这酱料的做法极其复杂,你若愿便背,不愿背便去我包袱里拿,我已做好一瓶,到时候你就撒些盐便好。”
趁着腌制的空当,商汤试探洛离:“为何要教我做五花肉?”
洛离头也没抬一下:“长歌爱吃。”
“那你为何不亲手做给她吃?”
洛离极度不爽的瞥了商汤一眼:“你这是在明知故问?”
商汤含笑着摇头否认:“不,是天生愚钝。”
若是在从前,听商汤如此自知说洛离定会忍不住咧嘴想笑。可是如今,他却是低下了头:“因为……我再也不能做给她吃了。”
商汤有些吃惊:“你……决定留在这梦境了?”
洛离没有否认:“是。”
洛离对于洛长歌的意义如何,单这几日的的耳濡目染他便很是清楚。他死了,定会给洛长歌极大的打击。她看上去是个没心没肺的女子,像是永远都不会悲伤。然而这却只能说明她善于伪装,事实上,她比谁都需要爱需要关怀,比谁都要脆弱不堪一击。
自幼亲她爱她的小师弟,因为她的原因而失了性命,她真的能够撑得住么?
商汤深思许久,为洛离好好的分析了一番利害关系:“到底是有什么迈不过的槛让你不战而退?你死了,让洛长歌怎么办?你的师傅及师兄弟们又怎么办?也许你确是有非死不可的原因,但你终究是做了逃兵,我不知你自己可曾甘心?”
商汤的这番话正巧击中洛离最细的那根神经,他连形象也顾不上的朝商汤怒吼:“你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凭什么说我是逃兵?!”
“哦?发生了什么?你且说,我洗耳恭听。”
洛离觉得好笑:“你是什么身份?我凭什么说与你听?!”
商汤对上洛离的讽笑:“是你自己不说,那就怨不得别人不信。”
沉默了良久,洛离缓缓说出一句:“商汤,不要激我。”
商汤刨根问底:“你既已懂得我的良苦用心,又何话不能说?”
洛离笑了,他看着商汤的眼睛,他眼里的绝望竟是看得商汤发怵。他说:“商汤,你知道么?我很脏……”
洛离扬起头像是在看着房梁,他出声,似与商汤说话却更似喃喃自语:“我很脏,我很脏……”
两人的沉默了良久。
洛离恢复了正常,不再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他看着商汤,满脸认真:“商汤。”
“嗯?”
“你可是对长歌有意?”
闻言商汤一惊,猛地看向洛离,表情有些微怒:“你这是何意?要将她让与我么?乐央不是物品,她有她自己的意愿。她也并非凉薄之人,不是有一个商汤便能忘掉一个洛离的!”
“这我自是知道。”洛离像是很满意见着商汤这踩了大便的表情:“只是她向来不甚细致,总是弄得自己遍体鳞伤,倒是叫人颇为放不下。我只希望,你能够照顾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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