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叩!”
耳边响起了骨节与木制窗边的碰撞声,在床上阖眼躺了许久也未睡着的高春鸿叹了口气,起身下了床,赤着脚往声源处而去。一开窗,一阵强风拂面,一转身,却见黑发女子已安分的站在她床头。
高春鸿朝窗外望了望,确认四下无人方合上了窗户,皱着眉头瞧着那乖顺的低着头黑发陆子:“你平日里不都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么?如今怎的这么守规矩了?”
“回殿后仔细想了想,娘娘确实说得极对。”甄夕瑞表现得极为恭敬,“所以若想做一只有骨头啃的狗,我还得讨娘娘这个主人的关心才是。”
“是么?”高春鸿看得出来,所谓恭敬,不过是表象罢了。她冷哼一声,“那以后没事少来本宫这里!”
“这我自然知道。”甄夕瑞低声笑着,听着十分渗人,“此番前来,是有事告知。”
高春鸿总有不好的预感:“什么事?”
“我此番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甄夕瑞故弄玄虚,“贵妃娘娘先听哪一个?”
高春鸿揉了揉太阳穴,一脸倦意:“本宫没功夫跟你瞎折腾。”
甄夕瑞灰暗的右眼闪着异样的光芒:“娘娘还是猜猜的好。”
“好消息。”高春鸿随意选了个。
甄夕瑞笑得有些怪异:“娘娘确定?”
高春鸿满脸不耐烦:“确定!”
“恭喜娘娘……”甄夕瑞故意拉长音调,短短四字,她却拉成了四十个字的时间,故意惹高春鸿心急如焚,“……高夫人,我给娘娘带回来了。”
“……”高春鸿足足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语速快得几乎要咬到舌头,“你说的是真的?我娘亲在哪里?你们有没有打她骂她?她有没有受伤?”
“娘娘还真是性急。”
高春鸿失态的咆哮,甄夕瑞却是但笑不语。前者意识到了自己中了套子,她深吸口气,恢复平静:“本宫如何,跟你没有干系。你最好不要骗本宫,还不快快将本宫的娘亲带出来!”
“娘娘别急。”甄夕瑞揉了揉耳朵,“还有坏消息没有听呢。”
高春鸿心里“咯噔”一声,莫名觉得胸口堵得慌:“坏消息是什么?”
甄夕瑞这次倒是答得痛快,丝毫不拖泥带水:“高夫人死了。”
高夫人死了。
死了?
死了!
高春鸿脚跟一软,身形晃了一下。眼睛鼻子酸涩得厉害,她却朝甄夕瑞笑了:怎么可能?娘亲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如今不足半月,怎会就抛下我与年迈的爹爹自个儿去了?骗人的,骗人的!你想看本宫难过,所以故意说谎话来唬本宫!骗人,你在骗人!”
“是不是骗人,娘娘看看就知道。”说着,甄夕瑞一挥手,高春鸿眼前凭空出现了一个三尺宽六尺高的镜子,周身被白色的雾气笼罩着,虚无缥缈,幽深神秘。
“这是什么?”
高春鸿皱着眉头,伸手探去,却从镜中穿了过去,引得她小小惊呼了一声。这时,她已进入白雾之中,总算看到了镜中的景象,镜中的女子眉眼与她有着五分相似,却不是她。
高春鸿下意识的呼出声:“娘亲!”
镜中的景象透过眼,入了高春鸿的脑海之中,直看得她落下泪来。
“人是铁饭是钢,夫人这又是何苦?”重华一身黑衣与漆木黑衣几乎融为了一体,白皙却不显病态的手搭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两日未食,当真不饿?”
高夫人始终端坐在床上,闭目养神:“不饿。”
“看来,夫人是想给我找麻烦。”重华邪魅一笑,脸上并未露出怒气,但气氛却已变得压抑起来,“如此,那就别怪我找贵妃娘娘的麻烦了。”
“想来阁下便是殿主罢。”果不其然,听此一言,高夫人终于拿正眼瞧他,“殿主总算舍得现身了,能得见殿主真容,饿几天倒也不算亏。”
重华眉毛一挑,起了兴致:“怎么,高夫人想同我谈谈?”
“是……”高夫人顿了顿,“想聊聊关于小女春鸿的事。”
重华眼底笑意渐深:“我等小民,私自谈论贵妃,怕是不妥。”
“这里仅你我二人,有话便直说,殿主莫跟我兜圈子。”
重华抬了抬手:“夫人请讲。”
“夫君老来得女,所以过分溺爱了些。鸿儿自幼饱受宠爱,难免会有些不懂事,若是有得罪了殿主的地方,还望殿主海涵……”高夫人堂堂丞相夫人,却把姿态放得极低,见重华不语,她复又说道,“……子不教母之过,小女的罪过,由我这个做娘亲的承担。”
“高夫人还真是自信。”重华摸着光洁的下巴,说得不留情面,“不年轻不貌美且手无缚鸡之力,在我看来,简直一无是处。夫人认为,我要你何用?”
高夫人深感无力,叹了口气:“殿主究竟如何才能放过小女?”
“放过?我与贵妃娘娘是合作关系,谈什么放过不放过?待有一日,贵妃娘娘已强大得不需要我重华殿,我重华定不会死皮赖脸的黏着她。”说着,重华将放在桌上的饭菜朝高夫人的方向推了推,“夫人若是绝食,怕是就等不到那一日了。”
合作?
高夫人唇色一白,但立马便恢复过来,我自己养大的丫头自己最为了解,鸿儿虽娇纵了些,但本性不坏,怎会联合重华殿做害人害己的勾当?我信她。
“殿主也是有爹娘的人,可怜天下父母心……”高夫人眼含泪花看着重华,奢望能唤醒他最后一丝良知,“……我不想成为她的拖累。”
听到“爹娘”二字,重华眸色一沉,握拳许久,方压抑住怒火。他说的是真话,却真实得残忍:“高夫人恐怕没有说这话的资格罢。你,已经成为高春鸿的绊脚石了!”
高夫人脸色越发的白了,她摇着头:“不,我不是。”
见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重华嘴角带笑:“你是。”
“我不是……我不是……我不会拖累鸿儿……我不会……”高夫人喃喃自语,若不是瞧见她眼神清明,重华差点认为她承受不住打击疯掉了。
“现实如此,高夫人还是乖乖接受的好。”重华懒得同她多费口舌,起身欲走,“高夫人若给我找不痛快,我也就只有去找贵妃娘娘好好谈谈了。”
刚刚转身,身后便传来了笑声,听上去像是极为欢愉。重华暗叫不好,转头看去,只见高夫人朝他笑着,脸上尽是胜利者方有的喜悦,带着铁锈味的血液从嘴角流下,根本没有停下来的势头,染红了她未见女儿精心准备的锦衣。
“你看,我就说我不会拖累她的。”
高夫人此时倒像是个孩子,在迫切的证明着什么。然而一开口血液便更加放肆的流淌,她却是无知无觉,笑容依旧:“我死了,你便威胁不到她了,没有人可以威胁她了……”
“混蛋!”
重华快步上前,将高夫人按在床上,封住她的几处大穴:“蠢女人,你死了,不还有你相公?你女儿如何都逃不出我重华的手掌心,你别白费力气了!”
“相公……”高夫人目光有些涣散,“那你便抓他来罢。”
重华显然没有料到她会这么回答:“什么?”
“我说,抓他来这里罢。”
高夫人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从眼角滑下:“我爱他,为他谋算了一辈子,甚至为了他的性命搭上了鸿儿的幸福。我从不后悔。但为人娘亲,我从未为鸿儿做些什么事情,哪怕死都不能够,这不免让我有些心痛……”
虽已封了高夫人的穴道,但她每一次开口都有鲜血渗出。若再这么流下去,失血过多,怕是在世华佗都无回天之力。重华皱眉看着她:“你别说话。”
高夫人未曾理他,自顾自的说着:“我不为夫君,不为鸿儿,我想为自己活一回,鸿儿的负担,由我夫君来做好了。他们说我自私也好,愚笨也罢,没关系,都没关系……我不想成为鸿儿的拖累,真的不想……”
高夫人巴巴瞧着重华,眼里尽是恳求,后者凝视了那张笑脸两秒有余,终于伸手解开了锁住高夫人性命的穴道,后转身而去。
高夫人本盘腿坐着,如今却是没了这力气,猛地倒在床上,肉身与床板相撞,发出“砰”的响声。血液在身下的锦被上开出妖艳之花,高夫人在笑,发自内心的笑,笑到后来便没了气息。
高夫人去得匆忙,连眼睛都忘了闭上,微张的眼睛定定的望向一处,巧的是,竟和高春鸿视线相交!高夫人嘴角还挂着笑容,美得不像话,却看得她心悸。
一瞬间,好似被抽干了力气,高春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抓着自己的头发仰天长啸一声:“娘亲!!”
其声悲怆,闻者皆伤。
“娘娘,高夫人在这儿呢。”
甄夕瑞摊开右掌,掌中空无一物,只见她五指缓缓收拢,等再次摊开时已多了个盛着紫色气体的透明小瓶。她拔下玻璃塞子,瓶中的气体顺势跑了出来,在瓶外汇聚于一体。明明瞧上去不过一小瓶,却凝成了一个雾状的人形,仿佛风一吹便能散了。
高春鸿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只觉有冰冰凉凉的东西触碰着她的脸颊,带走了她挂在脸上的凝成滴的泪水。她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眼,眼前女子容貌再熟悉不过,笑容依旧,却看得高春鸿哭得更凶。她敞开双臂,哭喊着朝那女子扑了过去。
“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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