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啊!有刺客!”
阿枫迟疑了两秒,靠在轿边上高喊一声,洛长歌满脸不可置信,她定定的瞧了她良久,目瞪口呆。
阿枫也不解释,别开脸道:“侍卫已经赶来了,殿下留在这里会生出很多麻烦,请快些离开。”
略显慌乱的脚步声渐响渐近,洛长歌斟酌许久,道:“阿枫,别想瞒我。我会再来,你想想清楚,到底,要不要和我成为战友。”
阿枫不会害她,这一点,她从未怀疑过。
阿枫顶着她的名号出嫁,绝不是贪图荣华富贵,想弄个王妃之位当当,她这么做,只有两种可能。一,这事与洛长歌毫无瓜葛,对她无利也无弊,二,阿枫这么做,只为保她。
洛长歌怕是后者。
“是。”阿枫乖巧的应了声,做了个“请”的手势。
“走。”
鬼苏揽过洛长歌,人影一晃,花轿中便只剩下一人,二人回到矮坡之上,注视着坡下乱成一锅粥的人,眼神幽深。阿枫掀开帘子往外望了眼,恰好与洛长歌的视线撞在一起,夜色中,隐约可见她眼中闪着荧荧光泽,似是想说什么。
半晌,她抿唇而笑,垂下了帘子。她不知,洛长歌因她那欲语却不语的话而一夜无眠。
“醒醒。”
洛长歌猛地睁开眼睛,抓住鬼苏的袖子:“怎么,他们启程了?”
鬼苏摇头,靠在她身旁:“本尊今早得知了件事,觉得有必要同你说说。”
“什么?”
“南湘传来消息,胡家三公子胡文杰,已病逝多日。”洛长歌面色煞白,鬼苏瞥她一眼,继续道,“病逝只是胡家对外的说法,真实与否,你应该明白,据本尊了解,胡家公子,乃是自杀。”
“自杀!”
洛长歌满脸的不可置信,那小子天真无邪,无忧无虑,心性单纯,如今,又认定阿枫的肚子里有他的骨肉,为人父亲,怎会轻易走上自杀这条路?!
不应该!
鬼苏根本没有说假话的必要,所以,这已是事实了!
洛长歌已身心俱疲,她捏着眉心,沉声道:“你还知道什么,继续说。”
“家丁说,胡文杰是死在夜里的。前一刻,他呼吸平稳,睡得安详,下一刻,便又哭又闹,待哭声止住,已没了呼吸,脸上却是挂着笑容。”
顿了顿,鬼苏继续道:“本尊有说过,失去的记忆,会在午夜梦回时涌入脑中,狠狠折磨服药之人。在胡文杰心中,想来有不能忘的东西,所以他选择了死亡,只为最后能够记住它。”
洛长歌闭上了眼。
对胡文杰来说,不能忘的,也只有阿枫和她肚子里不存在的宝宝罢。一直都知道这小子傻,却没想到傻到了这种地步。不过,他还是幸运的,至少死或不死,是由他自己决定的。
而尔雅和大师兄,并没有资格选择。
洛长歌握紧拳头,捏得关节“咯咯”做想,指甲嵌入掌心也不知疼痛。重华,你我的恨,又添了一笔!
鬼苏道:“这只是本尊的猜测。”
“鬼苏,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洛长歌撑脸看他,幽深的眸子看不出情绪,“别以什么‘本尊无所不知’的理由搪塞我,现在的你,无钱无势,哪里来这么多线人?一会儿西凉,一会儿南湘,即便你会移形换影,也是分身乏术。”
“本尊无所不知。”既然她已为他找好了理由,他不用,未免浪费她一番好意了。鬼苏勾唇,她现在的表情,还真是有趣。
“……”洛长歌冷哼一声,这人就知道气我!
“有刺客!快抓刺客!”
这突兀的一声,如同烈火,将送亲队伍这锅水烧得沸腾起来,嘈杂声几乎掀翻整个山头。十余名蒙面刺客往花轿而去,士兵似是没反应过来,半晌方才喊叫着去阻拦,搏斗中,随轿的丫鬟早已跑得没有踪影。
“还好,不过是些不入流的杀手。”
洛长歌安心的长舒一口气,话音落下之际,远处一抹利器反射出的光芒晃了她的眼,映出她满脸惊慌,她猛地拽住鬼苏的袖子:“快救……”
“阿枫”二字还在口中,那箭已离弦,伴随着破风的声音极速飞来,直插入花轿之中,与此同时,轿中传来一声轻微的**,刺客趁士兵分神,抽身离开。
“阿枫!!”
鬼苏将洛长歌带至坡下,脚刚沾地,她便不顾一切的朝那血一样的红色的花轿奔去,鬼苏跟在她身侧,为她挡掉所有阻拦之人。
洛长歌一路奔到轿子前,冷冽的眼神扫了一圈,周围的士兵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她爬上轿子,五指颤抖许久方才将帘子掀开。
花轿的正中央,端坐着一个身着凤冠霞披的女子,那一箭,插在她胸口之上,嫁衣之红,远不抵血液之红,直染尽洛长歌眼里。她赤红着双眸,十指紧握成拳,眉宇间浮上一股嗜血的戾气。
洛长歌眼前之人,面部溃烂,全然分辨不出五官,殷红的唇,含笑的眸都化作一片血肉模糊,比过了这世上任何一种丑陋。她蹲在那人身前,将她的右手从宽大的袖袍中拿出,反复摩挲着小指,那里,缺了一截。
这面目全非的女人,是阿枫,是她当做家人看待的阿枫!
洛长歌将阿枫搂入怀中,手停在她脸部上方,迟迟不敢落下,无措得直掉眼泪:“阿枫……阿枫……怎么会这样……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殿下……”阿枫奄奄一息,听语气,她似是在笑,“殿下别哭。阿枫走了,殿下可得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什么都要好好的……”
“乐央公主薨殁——”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声音尖利而刺耳,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乐央公主一路安好,怎么一入北昭就遭此祸患!此事怕是同北昭脱不了干系!”轿外人如是喝到,声音雄浑,气势十足,应是西凉送亲的将军。
“含血喷人!”接亲之人涨红了脸,“西凉北昭已签订协议,如此做岂不自掘坟墓,没想到堂堂大将军竟是如此愚钝之人!”
“谁知北昭是不是想要毁约!”西凉将军冷哼一声,“沈君,待我等禀明圣上,定要向你北昭讨个说法!”
“身正不怕影子斜!”被唤“沈君”之人阴阴的笑着,“说我北昭故意生事,我看呀,分明是有人居心不良!”
两国大将争吵起来,小卒也不甘示弱,大打出手,你一拳我一脚,直打得头破血流,整齐划一的队伍不复存在。
鬼苏摇摇头,这样的计谋在他看来,并不能算作高明。
听着轿外的动静,洛长歌明白了大半,心口像是被人扎了几刀,疼得不能呼吸。
她将阿枫勒得更紧,泪水淌进她领口,不停抽噎,似是快哭得断气了:“笨蛋阿枫,笨蛋!这是西凉的事,是我的事,你为什么要进来淌这浑水!我不准你死,你听到没有!这是命令……这是命令……”
“殿下。”阿枫的手艰难攀上洛长歌的胳膊,她轻拍了两下,似是安慰,“阿枫一直都想为殿下做些什么……如今……总算是做到了……望殿下不要……不要怪阿枫自作主张……”
“洛离丢了,大师兄死了,云裳不见了,阿枫,我身边没有多少人了!”洛长歌贴着阿枫的脸,毫不在意那带毒的血水蹭在她的脸上,她咬得下唇发白,“阿枫!你还有救!不准死!否则我不会原谅你!一辈子也不原谅你!”
“胡公子死了……”阿枫身子颤抖着,“也许……他与阿枫是一命相连……所以他死了……阿枫也活不下去了……”
“傻丫头,总算是肯面对自己的心了。”
洛长歌哽咽道,从怀里掏出一个拨浪鼓,正是十六岁生辰时胡文杰送她的那个。她将它放在阿枫手里,引着她另一只手去触摸,去感受。
阿枫笑了,生平第一次露出洁白的牙齿,看得出来,她很开心,看得洛长歌鼻酸。
阿枫道:“殿下……阿枫之前是别的殿的……伺候的是个不得宠的娘娘……之所以会到乐央宫……是因为先皇说……他说……阿枫会疼人……”
会疼人。
南宫彻,到底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长歌……”阿枫轻唤着。
“唉——”
洛长歌长长的应了声,扑在阿枫怀里,那个在意身份地位,小心翼翼的待在她身边,默默的付出的姑娘已经永久的闭上了眼睛。她走了,去阴曹地府寻她的爱人去了,这也许,是她今生做的最勇敢的一件事罢。
“北昭兵放火烧花轿了!”
“他们想要毁尸灭迹!快阻止他们!”
“北昭毁约了!”
……
轿外又嘈杂起来,鬼苏掀开帘子,探进半个身子,洛长歌正埋在断气女子的脖颈之间,不知是何表情。他眸色黯了黯,道:“火已经烧起来了,快走。”
“好。”
洛长歌直起身,报以他开怀一笑,除了泪痕之外,再找不出一丝悲伤过的痕迹。鬼苏不戳破,抱她飞身离开,数十米外,洛长歌回头看了被火帘包围的花轿一眼,眼角滑下一滴泪。
“阿枫,永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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