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叹了一口气:“放不下。”
吴月望着远方的梨花林,目光渐渐悠远。
过了片刻,他的手在虚空拂过,一个白玉的罐子出现在眼前,随即清风席卷,片片梨花从枝头落下,又被风带走落入灌中,远远望去半空就似凝成了白色旋风。
“你素来喜欢的那种酒,名为天山雪花白,正是用着梨花所酿。我看这梨花正好,不如自己试试?”他回过头,眼底浮出了一些笑意来。
“那正好,我这里有很多灵酒,可以加一些。”
叶倾弯了弯眼睛,从乾坤镯里拿出了一坛出来,将灵酒引流入白玉罐中。
他笑着摇摇头:“你倒是会偷懒。”
“怎么能这样说呢?用法术酿酒,本就不需要很长时间。”
“我喜欢慢一些。”
说是这么说,但只消片刻,他就用法术将一坛天山雪花白酿好了。两人寻了在八角亭里坐下,石桌上摆了酒器和一些下酒菜,她迫不及待地倒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吴月又摇摇头,一晒:“与牛饮无异。”
她撑着额头,笑出了眼泪,不一会儿,又接二连三喝了几杯,火辣辣的感觉顺着喉咙往下,仿佛心肺都灼热起来。
不知不觉,一坛就去了大半,她眼中不见醉意,反而更清明了几分。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男子,忽的问道:“神魔大战,天帝能允许你坐视不理吗?”
“这不是他能左右的。”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在天帝面前,你也这么旁若无人吗?”
她知道,有时候他不是故意的,只是太过冷漠,懒得搭理一些人和事而已,但就会给人一种傲慢无礼的错觉。
吴月笑容温和,静静望着她。
“那你所希望呢?”他问道。
“嗯……当然不希望你去了,你和九幽,我希望你们好好的,不要受伤。”她喃喃说道,脑海中忽的浮现出一幕场景——
冲突中,九幽突然出现将她拽回了宫殿,他的脸色苍白,注视着她的目光微微涣散,她慌忙抓住他的衣襟想要看看伤势,却被他皱着眉摁住了手,然而衣襟上却透出一种滑腻的湿润感。
可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她怎么不记得了?
叶倾顿住了动作,脑袋再次痛了起来。
吴月拿着白玉酒杯,浅饮了一口,温和而疏离的双眼静静注视着她,良久,他说道:“去休息吧。”
她摇了摇头:“我不累。”
他没听她说的,阔袖一拂,桌上杂乱的酒具收了起来,他打横抱起她,一步迈出,下一刻已经回到了宫殿中。他将她轻轻放在软上,往屏风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后面,就是铸剑炉了。
“铸剑啊,急不来的。”他侧头再看她时,她已经闭上了眼睛,“睡着了吗?”
她呢喃了一声:“没有。”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好似天边的软霞一般:“你在铸什么呢?”
“天崩……”
吴月轻笑了一声,手指顺着她的头慢慢往下,将她散乱的头发拨到一旁,一边说道:“是吗,我还以为是恒灭鼎呢。”
他的手掌就好似在摩挲一只小猫,明明动作温柔缱绻,却让她心底发凉。
“你在害怕什么?”他又笑了一声。
叶倾这才发现自己在战栗,想着瞒不过了,她索性睁开眼睛,同时躲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些,后背重重抵靠在了椅背上,发出砰的一声。
“你这样骗人很没有意思,寂川。”
他只是微微一笑:“什么时候察觉的?”
“一开始。”
叶倾虽然已经是神女之身,却没有经历过什么厉害的神仙斗法,仅仅只有紫霄的一些记忆而已。寂川的幻境来得悄无声息,一切悉数平常,但是有一个致命的破绽。
那只小猫,彻底不见了。
她装作无意四处走了走,怎么都找不到小猫的踪迹,从那时她就确定,她已经陷入了幻境中。那种悄无声息改变她记忆的无力感渐渐起来,她用了全力去抵挡,依然产生了混淆之感,此时想来都后怕不已。
为了取信于寂川,她干脆放任自流,不再抵抗改变记忆的幻境,却提前施下了一个术法。
只要她听到“铸剑”两个字,记忆就将唤醒。
神魔大战战况激烈,九幽被控制的那一魂,更可能随时突发状况……而从她在天帝思召的令下,开始铸造恒灭鼎,她就开始防范了起来。
对付寂川唯一的法门便是九天缚神锁,如果他得知此事绝对会采取行动。
没想到,来的是寂川本人。
叶倾心里其实稍稍松了一口气,这是不是意味着,寂川对九幽的控制并不是绝对的,那么他们的机会就大了。
“你此时的表现,让我很失望。”
寂川坐在榻边,一直静静注视着她,看着她眼中的忐忑和紧张,看着她犹如躲避洪水猛兽一样慢慢往后退,恨不得立刻从宫殿里逃之夭夭。
她眼中的依赖感一扫而尽,变得清冷锐利。
他心里竟然有些不舒服。
“此时方知,什么叫做一步天涯。”寂川笑了笑。他的眼瞳逐渐发生变化,色泽更加浅淡疏离,有一种冷冰冰的无机质感,尽管他笑着,却没有半分情感波动,就好似冰之沉渊里的那潭水。
宫殿早就变了模样,变为一个简单古朴的房屋,外面的天色黯淡下来,从晨光转为夜晚。点点萤火浮动,不知名的花朵半透明婉转着流光,浩瀚的星空好似洒满的银沙,徐徐落至大地。
他们早就不在魔域、甚至不在魔界……
这里应该是流光森林。
叶倾只觉得浑身发冷,她很早就察觉流光森林有不对之处,没想到竟跟寂川有关。而九幽三番两次阻止她闯入,是否在那个时候就……
可是他,为什么就不能相信她公开布诚一回呢?
“寂川,你当年既然已经散灵天地,为何又要回来?你究竟想做什么?”叶倾冷冷盯着他,刀锋般的目光像是要在他身上剜一刀,袖中紧紧攥着拳头,尖利的指甲狠狠掐入了掌心中。
剑阁的告别,原来已经那么远了。
她的双眼湿热,缓缓氤氲满了泪水。
她还记得,那时她对吴月说了很多过分的话,狠狠伤害了他。
她悔不当初,在沧溟城时拼尽全力救他,只想等他醒来说一声对不起,却直到现在才发现,当年剑阁将他拒之门外的那一刻,已是永别。
心痛如绞。
可恶的是吴月,明知道是永别,却做了很卑鄙的事情,什么都不告诉她。此后她将永远记住他最好的模样,给予最深的怀念和愧疚,但她在他那里的最后印象,却是歇斯底里的。
“你为什么要冒充吴月?”
“冒充?”寂川用一种看无理取闹小孩的目光注视她,摇着头含笑道:“我从来没有承认自己是吴月,是你一厢情愿以为我是。”
“可你也没说过你不是!你也一直以他的身份、他的模样在跟我相处!”
“好吧,我只是不希望你太伤心。”他似乎有些无奈,似笑非笑道:“至于他的样子……归元剑是我的骨血所铸,你非要计较的话,也他像我才对。”
至高神的真面目,整个天界见到的人都没几个。
紫霄的记忆里,寂川也只是纯灵体存在,只听其声不见其形,以至于很多人都以为他没有形体。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寂川声音温和,跟她的愤怒和冷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就像是一个有问必答的长者一般,“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她深吸了一口气:“吴月还能回来吗?”
“不能。”他看了她一眼,对她的愤怒无法理解一般,“既然归元剑是我的骨血,我收回骨血又有什么不对?”
“你——”
叶倾的胸膛因为情绪激动剧烈起伏,因为他轻描淡写的话气得眼前阵阵发黑,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吴月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生出意识的那一刻就是了,他不是没有感情的归元剑。”、
“我应该在意那么多吗?”
寂川笑意一收。
尽管跟吴月有着一模一样的脸,她也能感到这不是吴月。
吴月是无害的,不管表面再怎么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但是至高神寂川,当他面无表情时,那种由内而外的压迫感便如影随形,令她战栗不已。
叶倾猛地从榻上跃下,接连瞬移到了屋外,她想要从流光森林逃走,但是不管向哪个方向奔跑,她最后都会重新回到这个院子,拿结界都是束手无策。
良久,她气喘吁吁。
寂川缓步从厅堂里走出来,到廊庑,下阶梯,再走到她身前来。他云淡风轻,仿佛只是懒散地出来散个步,刚刚的冲突也并不存在。
叶倾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他无奈摇头。
“我想做什么的话,你能拦得住吗?”
她执拗地盯着他的眼睛,不肯露出半分弱势。
但事实就是,她做不了什么。
这真是一个可悲的事实。
“你究竟想做什么?”叶倾质问道。
他没有因为她的态度生气,反而将唇角一勾,笑了笑:“哦,这个啊,说来就话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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