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禾大概也是长得乖巧可爱,她以问路为名向那对母女打听,但是她说的路名本来就都是编出来的,对方自然帮不上她,她也就借机向她们问了许多她们在说的事。
原来,这对母女是小镇上一座孤房的主人,妈妈和女儿的绣工都极好,平日里常有外面的商人来买,她们也就约好了客人,每次来贸易的时候就卖出去,日子过得也是不错。
这家的户主则是这个镇上一家酒楼的厨师,平时工作也是兢兢业业,从来没出过什么差错,一家日子过得和和美美,却因为这栋孤房生出了问题。
官府一直想要用这块地来做些什么,但是碍于这地上还有一户,却无法动作。每年造的黄册上都会清楚地记录这间屋子,城主又是严令不得私自改建他人房屋的,所以这府上一直无法下嘴,各种方法都用过,只希望逼这一户人家搬走。
其实这户主早年也是有些倔强,觉得是祖上传下来的房子,一直不肯搬。后来被邻里东劝西劝的,也觉得守着并没有什么意思,却了心思,要求也不高,给他们全家找一户类似的房子就好,让他们能继续像以前一样生活。
但是,却没想到他这些年的迟疑,让府里就恨上了。
明里,有人和他们家开始谈要搬到哪里,暗里,却有人做了手脚。不知道怎地,一日他们家就走了水,而三个人的晚饭似乎也不对劲,像是被人下了药,几个人都迷迷糊糊地动弹不得。户主拼尽全力把母女两人背出去,但是在冲出房门的时候,一栋横梁倒了下来,正砸在了户主的头上……
从此母女两人只能相依为命,最过分的是,官府就以此为由收了他们那片地,可是一点地方都没给她们留下。现在她们孤儿寡母的,只好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的首尾,可是没有证据,官府也只说是天灾,一点情面都没给他们留。
听到这里,连楚楚都发出了一声冷笑:“耀城是不是无人了,连这样的人都能出现做官?选官的人都是做什么的?”
“怎么了?”应着她的声音,席琰面色不善地走了进来。才刚刚回来就听到这样的话,又是直指着选官的人,他深深地有种被打了脸的感觉,偏偏又不能说,实在是不爽……
仙禾口快,直接把今天碰到的事情说了一遍,席琰听着听着脸色更沉了,后脚走进来的穆一封也是面色不豫,半天都没有说话。
还是铁行打破了沉默:“是否由属下……”
“不用。”穆一封冷冷地打断了他,想了想,却又改了主意,“席琰,你先说说想法,我看看怎么做。”
“咦,叔叔你的心还是挺好的嘛。”本以为穆一封才不会管这样的事,没想到他还挺上心,仙禾不由得高兴地夸了一句。
听到“叔叔”两个字,穆一封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偏偏柳并竹笑了笑:“看这脸色,和孩子置什么气啊,她夸你还不好?”
“多,谢,夸,奖。”穆一封的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要多严肃有多严肃。
但仙禾一向勇于突破严肃的气氛,笑眯眯地偏了偏头:“客气啦!”
席琰毕竟对耀城的律法都熟悉得很,马上就脑子一转想到了法子:“其实要查明真相也不难,这间房子现在已经被官府征用了是吧?”
“是的。”仙禾虽然人小又没什么历练,但是对这些事记得还是很清楚的,很肯定地点了点头,“她们说她们现在根本就没有地方住,是靠好心的亲戚接济的。”
席琰就了然了:“那多半是官府动的手脚,要查起来简单,既然是最近发生的,应该还有痕迹。不过……怎么去判倒是个难题,难不成让上一级的官儿来查?”
对他们来说,用什么身份来处置这件事都是最重要的。要是等回了城再发下令来,可能连痕迹都不剩了。但是现在……暴露身份又不是他们的计划,一时间席琰也有些两难。
“等等等等,”柳并竹连忙打断席琰,“我还是没想明白,你怎么知道就一定是官府做的呢?万一真就是她们睡觉太沉,又碰巧遇到了天灾,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呀。”
席琰意外地睁大了眼:“我一直以为你是想帮她们的,怎么,其实不是?”
“我是想帮,”柳并竹无奈地解释,“但总不能我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吧,总是要看证据的。”
作为一个学习了政治而且高中有顺利毕业的人来说,实践出真知这句话还是记在心里的。柳并竹看穆一封和席琰交换了一下眼神,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只觉得空气中都似乎有着脑电波在噼里啪啦。
过了半天,席琰才笑着说:“你说得没错,我只是从情理上推测的。你知道这里的土地都是记录在黄册上的吗?普通人可能不太清楚,但是我们制定的律法,有一点是知道的,即使这房子不在了,但是如果有地契和房契在,那这房屋就是不能被官府收走的。”
柳并竹恍然大悟想到了什么:“也就是说,即使失火了,如果官府没有这两样东西也是不行的。”
“没错,当然可能一把火全都烧没有了,但是即使这样,黄册都是在的,只要一查就知道,那样的话官府就要补发给他们。可是现在那片地已经被收,只能说明,官府手中,是有他们的契书的。”
这段经过在席琰说起来很简单,但是普通的百姓哪里会懂,很多人连字都不识,官府里的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连抗争的余地都没有。怪不得会这样……柳并竹点了点头,突然明白了:“那么说,其实只要证明那契书是在官府里就可以了!人物没有但是物证俱在,就可以水落石出了!”
“没错,”席琰点点头,“私下可以先查一查府里的档案,因为这是要一层一层往上交的,估计是这本地的小官儿动的手脚,上面看着契书没错就会批准,也不会有什么疑问。这中间的人欺上瞒下,在中间却是得了利了。”
说到这里,席琰淡淡地看着铁行:“去查册子,没问题吧?”
铁行面露难色,但还是答应了。对他来说,暗杀、保护都是家常便饭,他执行起任务来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但是作为一个暗士,要去查这些东西,就有点小为难了。
不管怎么样,主子下了命令,总得去执行。铁行默默地领了命就出发,明明是高大的背影,看着他离开,柳并竹却不知道怎么,居然读了出了一点小委屈。
“怎么?觉得大材小用了?”穆一封看到柳并竹似笑不笑的表情,淡淡问了一句。
“不是……噗。”柳并竹只是觉得铁行实在是不适合这活儿,笑道,“我是觉得他一个暗士,要他去查这些文书上的工作,可能还要套出话来,实在是太难为人了。而且……你们就不怕打草惊蛇吗?”
“那你觉得谁合适?”穆一封听出了她的话意,倒觉得也有点道理,想到了另一个人选,不过想等柳并竹自己说出来,也就低着头,好像漫不经心地问道。
柳并竹不知道他的意思,顺口就说道:“我觉得席公子就很合适嘛,他这么风流的人,不管是谁见了他肯定都愿意说话。而且他的脑子转得也快,武功又好,做这些事不是手到擒来吗?”
她说一句话,席琰的脸色就白一点,听到最后像牙疼一样吸了口气:“公子,我最近……情报都没梳理过来,实在是……有点……忙……”
穆一封这才抬了头,看着这位下属好像要抽搐的笑意,敲了敲桌子:“我觉得柳姑娘说得很有道理,席琰,虽然我对你是日久生情,但是也是希望你能做一些事情的。要不然你看,就帮帮铁行?”
“我……”席琰真是恨死了日久生情四个字,对着柳并竹咬牙切齿了半天,终于还是冲了出去。看着席琰又一次吃亏的模样,柳并竹哈哈一笑,却又对上了穆一封的目光。
“我有点好奇,”穆一封的眼神是捉摸不定的飘移,“你为什么会对这些事这么在意呢?”
柳并竹有点疑惑,为什么会不在意:“人命关天啊,如果一座城里人人都是这样的心情,那这座城会垮的。人们都是这样,不患贫而患不安,如果大家对这件事都心知肚明却不敢说出口,难免会对自己的未来也惴惴不安,时间长了,人心怎么会不乱呢?”
这些事都是学校里学过的,她这么多年经营书店也时常读着书,说出口还不是信手掂来。却不想穆一封这个世界是没有这句话的,他反反复复读了好几遍“不患贫而患不安”,突然抬了头冲她一笑。
“嗯,那这件事,也麻烦你解决了。”
“哦。”柳并竹没想到他突然对着自己笑了笑,一个“哦”字不知道怎么就脱口而出,说出口才惊觉,“喂喂我怎么解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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