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代使神权

柳并竹并不知道穆一封现在心里想的是什么，只是见他嘴唇微微翘起，看着她微微一笑。

“那……你就让我见识见识吧。”

说着，他倒是衣袖一拂，返身走出了客栈。柳并竹迷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到底是走还是留，却见门外身影一晃，又是两个熟悉的人。

是席琰和铁行回来了。

柳并竹方才说了那些话，其实心里也是惴惴不安，看到他们三个人站在一起，居然有点安心的感觉。不过才说了这些话，再不可能去求他就是，她一时也陷入了沉思，任医者和匆匆赶来的仵作一起先把尸体抬进原本她所在的房间了。

席琰却是和铁行急忙赶回来的。在镇外办了一天的事，再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客栈里已经戒严，他们都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穆一封别是出什么事了。还好到门口他们就看见了他，不但如此，还有一个看起来安然无恙的柳并竹，他们心里的大石头这才落了地。

不过落地归落地，席琰也是好奇，捅捅自家主子笑得诡异：“怎么回事啊这是，公子您说来听听？”

也就席琰敢和自己开这种玩笑了，穆一封淡淡瞟他一眼，倒是觉得，这句话应该改一改了。

现在，还多了一个她。

于是他简单说道：“仙禾被家人接走了，她回来，本来想和你们会合就走，没想到卷入了桩案子。”

“案子？”席琰的眼睛倒是瞪大了些，这种需要逻辑推理的东西，他倒是比较喜欢，毕竟平时也是自己做细务最多。他便笑着继续问道，“难吗？”

难不难的……穆一封简单说了下情况，其实他的心思不在这上，了解的情况不是足够细，只能讲一个大概。但架不住席琰有好奇心，想到一点就问一点，最后直把他问得哑口无言。实在没办法，他有些恼火地挥手打发他：“你找她问去！”

席琰看出来穆一封不耐烦了，倒是新鲜，忍不住打趣他：“不行啊公子，公子说话一言九鼎，我作为公子的心腹，必然紧随其后。您都说了要走，我怎么能不跟随，还去和她讨论案子呢？这不是给她长威风吗公子？”

……怎么就不能一巴掌拍老实点！穆一封没好气地白了席琰一眼，反正也是不急着走的，刚才柳并竹那么说正没有台阶下，马上现在就把席琰送过去当台阶了。

席琰只听自家公子待笑不笑地说道：“本来是要走的，但是违拗不过自家心腹，看他哭着求着想破案子的心极是可怜，本公子就三日之后再走，还不赶快谢恩顺便去告诉她？”

“公子……”席琰没想到自己刚刚回来就背了这么大一口黑锅，欲哭无泪可怜巴巴地看着穆一封。但穆一封对他这表情早就免疫了，冷漠地使用了无视大法，席琰权衡再三，脚一跺牙一咬。

反正公子是要留下的，反正自己的面子就是用来丢的，还纠结个什么劲儿呢？

所以柳并竹再看到席琰出现在自己身后的时候，听到的就是继续查案的结果。

“哦。”柳并竹表面上没什么情绪，心里却轻轻笑了起来。

果然……还是在意的吧？不管是什么原因，至少穆一封是在意自己或者案子的。

“哎好啦好啦，别绷着啦，你看他都没看你。”席琰却是看得出柳并竹是在忍笑的，他无可奈何地又摇摇头，一脸认真地问柳并竹，“到底怎么回事啊？”

柳并竹便拿出自己的笔记，一点一点地讲给他听。席琰的脑子也不是吃素的，随听随问着，也把案子听了个明白，却是和她一样的奇怪。

“那……这不对啊？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是吧，我也觉得挺不对的，而且……”柳并竹觉得迷糊的关键还有一点，这件事她从头至尾几乎都是亲历，总觉得似乎漏掉了什么东西。而那些……又似乎是很要紧的物事。

到底是什么呢……

“你想想啊，那些小的疑点就不说了，就说最大的问题吧，这个罗……罗什么来着……”席琰虽然脑力惊人，但是对无关紧要的名字却不愿意费心去记，“反正他中毒发作的时候，屋子里按说是没有人的，那是谁给他下的毒？总不可能是死人做的吧？”

“嘶……”柳并竹并不是胆小的人，但是说到是死人杀人，她忍不住就脑补了这画面，顿时机伶伶地打了个冷战，“你想点正常的行不行！”

“行行行，你也有怕的时候啊。”席琰笑嘻嘻地满意离开，回到穆一封处的时候，这才挂上了一副正经的面孔。

“如何？”穆一封头也不回，就知道是席琰又过来了，淡淡地问了一句。

“是有点复杂，听起来无解，我也不敢保证能找出凶手。”席琰坦承，虽然这案子事情不大，要是放在他连看都不会看在眼里，但既然一定要解决，那他还是愿意花点心思的。而且按柳并竹的描述，这件事……确实有点好玩。

挑战不可能的事，这种游戏，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很好的消遣。

而且看公子的意思，他虽然对这两个死者不在意，对柳并竹……却是在意得很。

穆一封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席琰却知道他在等什么，笑笑继续说道：“不过柳姑娘的表现……倒是有点意外，公子是想考察她？”

“说不上，”考察是在挑选暗士时常有的事，但是用到柳并竹身上就有些别扭了。穆一封摇摇头，淡然说道，“就是想看看她的应变。”

“说穿了还不是考察……”席琰小声嘟囔着，无语望天，这公子遇到柳并竹相关的事，怎么就这么遮遮掩掩了呢？

穆一封的眼神冷厉了起来，凉凉地看过去。

“你说什么？”

“呵……我说天气真好。”席琰笑得一脸无辜。

穆一封冷哼一声。席琰这才收了玩笑的态度正经起来：“刚才和柳姑娘问了一遍，坦白说，我还是挺惊讶的。”

“嗯，我也是。”穆一封对这一点不感到惊奇，只是听过一次她与张锐的对话，他就觉得之前似乎是小瞧了这女子在这方面的能力，“说说？”

席琰对这一点是由衷的佩服与……不解：“她的想法很清晰，而且……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说太清晰了。凡是我觉得有疑点的地方她都有着重地调查过，如果没弄清楚，只是事实确实不清楚，而不是她没有想到，能做到这一点……我觉得前几年的我大概都不行。”

“不用夸大其词。”穆一封又冷冷看了席琰一眼，他可是自己的首席谋士，如果这么自贬，让他的颜面何存？

席琰大呼冤枉：“公子我真没有啊……您看我对您的忠心日月可鉴天地可表您要明察……”

“说重点。”穆一封现在对席琰这套是吃得够够的，随便几个字就足以堵住他的深情表白了。

“重点就是，我可是跟在公子身边这么多年又经历了这些事的，没有经历都不会有结果。而柳姑娘……咳，琉璃仙主常年病弱，连山都不曾下，她这样机敏，如果是天生，属下只能说……有些可怕。”

这一番话，席琰说得犹豫，但还是都吐出了口。

实话实说，这样的女子，让他捉摸不透。

穆一封不置可否地扫了他一眼：“还有呢？”

“还有就是，她对这件事，实在有些太热衷了。”这是席琰的另一个看法，身为穆一封的谋士，又是常年站在城主的角度思考谋略问题的，席琰对此事的第一反应当然也是若无大事一走了之。可是柳并竹的反应，让他和穆一封一样，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寻常。

穆一封听到席琰也谈到这件事，倒没有多说别的，只是把颖二小姐与柳并竹说的话向席琰说了些。颖家覆灭的背景柳并竹肯定是会说的，所以他也没做重复的事，只是拣了些分歧的重点。

“这样……”

席琰沉思了一会儿，他倒没有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的事情，尤其知道城主的身份，那颖二小姐的话听来，其实足以让一城之主有些反思。

于是他稍微美化了些措词，轻声说道：“公子是觉得，与柳姑娘对此事的感觉并不一致？”

穆一封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只是含糊地点点头：“有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感觉她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想法……从根本上不一样，但是不知道问题在哪里。”

席琰却是从小在各势力之间游走的人，向上是在一城之主身边，向下却是城中各层都打过交道，比穆一封熟稔得多，理解得容易些。这时候看城主有了些心结，试图开解一点。

“总归是好事，柳姑娘……毕竟女儿家，悲天悯人的情怀多些，而且她经常徘徊于生死之间，身边的人又几乎没有变化，反倒会对生离死别格外敏感吧。而且公子……”

席琰顿了顿，其实有的事情他一直知道，只是他觉得不说出来会好些。现在既然有了这个情况，他也就大胆地说了。

“公子，您每天看到的，多是一些纸面上的东西。某镇受灾，卒九人，某地饥荒，七千人迁徙，十数人亡……这些事情，如果没有亲眼见到他们挣扎，死亡，是很难有什么感觉的，我觉得我和公子都是一样的。”

穆一封皱眉转身看着席琰，不知道他是想说什么。

席琰继续说道：“作为一城之主，有必要把自己作为神明，掌握一城生死。过于关注几个人，不是城主之责。可是柳姑娘只是一个普通的人，会有喜怒哀乐。亲眼看着一个人死在自己面前，她会和普通人一样，感同身受吧……”

他说着，对穆一封笑了笑。

“公子，您不觉得，您很需要这样的人在身边，时不时地提醒您，您只是代使神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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