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使神权……”穆一封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事实上,从他一降生成为耀城未来的城主之时,他就一直在被教导着这一件事。
杀一无辜之人,可救九十九人,救或不救?
这样的问题,才是他身为一城之主需要考虑的事。如果城市把精力都放在极小的一得一失上,耀城现今大概已经不复存在了。
可是走在这样的道路上久了,他也会忘记自己原本的身份。就像方才看到柳并竹的反应,他还觉得真是小题大作,现在想一想,却是自己冒失了。
这样的事,或者真的不是小事,而是自己作为一个城主太久,反倒忘了自己也是生灵的一员。
穆一封这样想着,缓缓闭了闭眼睛。
席琰说得是对的,正因为柳并竹与自己是如此的不同,才更突显出她存在的必要。
“而且……”席琰基本能猜到城主正在想什么,这时候大概心绪波动也比较大,他早就收了玩笑的口吻,“柳姑娘毕竟平时还是把您当作封公子而不是城主,希望您更多地关注身边的人,也是很正常的反应。城主不妨再多看看她的能力,如果有一天您以城主的身份站在她身边,相信她会有不同的表现的。”
他这番话说得一本正经,穆一封看着席琰的模样沉默了半晌,却突然笑了。
“席琰啊,”穆一封这话说得没什么力度,也不是多正式,只是有些感慨的味道,“当年你向我推荐其他得力的人的时候,也是这样说的。”
他并没有往下说,只是突然有些奇妙。明明应该是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城主夫人,居然被席琰这样推崇,有点奇特,却也有点……莫名的满足。
这种情绪到底是为什么呢?
他摇摇头没有再去想,心思也转了回去,轻声:“先把案子结掉,既然有这个心思,有得是机会,你多观察些。”
“城主你又欺负人啊,”席琰不满地哼哼着,“平时你可都看得够细了,这时候把事推给我——”
“那现在就走吧。”穆一封不由分说地转身,做出要回房收拾行李的模样,席琰一瞬间就把话给改了。
“把事推给我就是再英明不过的决定了!”
“咳……”一直沉默听着两个人对话的铁行本来还想装听不见的,但是席琰的画风实在转变得太激烈,他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一口口水呛住,狠狠地咳了出来。
客栈里还在二楼的柳并竹正沉吟思念,听到铁行咳嗽,马上关切地喊了起来:“铁行你没事吧?是不是感冒了?”
铁行没想到隔着这么远柳并竹还能注意到自己,又想答话又觉得不太对劲,只好微红着脸摇了摇头。
倒是这时柳并竹看着客栈外只有穆一封、席琰和铁行三人,有些奇怪了,索性跑了下来东张西望:“不对啊,楚楚呢?”
刚回到客栈看到仙禾的时候,她还以为楚楚是被带着走了,这时候才想起来不对。穆一封本来做事就不应该带着楚楚,怎么她没有留在仙禾身边?但是当时仙禾一句话带过,她也就没问,可是现在还没见楚楚回来,她顿时有些慌了。
听她问楚楚,席琰也是怔了一下:“她还没回来?”
“我一直没见过她!”柳并竹听他的意思是他们也不知道楚楚的下落,差一点急起来,“她是怎么了?”
席琰赶紧安慰她:“没事没事,你别急。是这样,你失踪以后,我们本来已经派了人分头去找,但是也没有什么效果。楚楚说她在这里应该也有些认识的人,要散布消息出去。我们怕误事,没有同意,但后来不得不出城,公子也就说如果她的法子有用就用吧。所以她和我们没走一路,大概还是在找你。”
“……这样。”柳并竹一时之间有些内疚,其实还是应该和他们说一声的,现在也不知道楚楚在哪……都已经深更半夜了还不见她回来,一定是为了自己在奔波,害她担心了。
“你放心吧,她自己肯定能照顾好自己的,而且约了明天早上见,她自己肯定有计划,你专心找你的凶手。”席琰说着说着还笑了出来,“别说,你办起案子来还挺像模像样的,什么时候哪缺捕快了,我把你送过去?包你在幕后。”
“可别笑我了。”柳并竹对着席琰一张笑脸也放得开些,再加上听说楚楚没事,更是松了口气,“这两个人死得也太奇怪了,尤其是刚才那位……”
正说着,突然有一个官差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看也不看他们就直接冲进了客栈里。但是他背对着他们的时候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有些不敢相信地回头,看清了穆一封的脸,赶紧又冲了出来,对着几个人单膝跪下:“公子……属下……属下回来了……”
他说话都喘不太匀气,席琰也不知道情况,看了他们几眼:“不是咱们的人吧?”
柳并竹却是认识他的,赶紧让他起来:“快起来吧,有没有说文书的事?”
张锐一路奔跑其实没少受累,这时候话说得还断断续续。柳并竹皱眉听着,几次想让他休息一会儿再说,又实在是想知道,犹豫间他已经把话说完了。
其实要总结起来他的话也很简单。
出关也是同样要给文书盖印的,而且文书不会撕掉,颖二小姐肯定没有出城再回来过。
“这真的很诡异啊。”席琰对这些城里的手续们还是比较熟悉的,喃喃自语了一句,没有说什么。从他的经验来看,要从这里作弊的难度实在太大,不太值得。
“你觉得呢?有可能是伪造的吗?”正巧这时柳并竹也问了起来,她知道自己在这上一窍不通,不如直接问熟悉这些的人更实在。
席琰摇摇头:“如果她有这能耐,杀人也不用这么费手脚了,直接派个杀手不是省事?像他们这样住客栈而且行踪又招摇的,如果有杀手,想做掉也是挺容易的事。”
“就是说性价比很低是吧?”柳并竹用自己能理解的话总结了一下,不过她忘了这个词大概是比较现代的,一说出口所有人的目光就聚集了过来。
“那个……我的意思是,如果她有这能耐……哎呀就是和席琰一样的意思!”柳并竹被几个人的目光盯得发毛,试图解释又觉得说起来其实和席琰说得没什么两样,有点烦躁又无力地摆了摆手,“就别问我是啥意思了,我心累……”
“哦, 那心累是什么意思?”
一直没有说话的穆一封凉凉地插了一句。
柳并竹忧伤的目光像是要能杀死人:“就,是,心,特,别,累!”
穆一封笑笑,看着这样的柳并竹,却有几分炸了毛的小猫的感觉,居然觉得有几分可爱。他目光看着席琰,却好像是对柳并竹说话一样。
“案子的事交给你了。”
“是,公子。”席琰也是一脸偷笑,他知道柳并竹现在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很快柳并竹就跟着席琰上了楼,回到客栈里,她还在想到底哪些地方是自己遗漏了,却见颖二小姐直直地向她走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柳并竹总觉得,才过了这一会儿,她的气势就与和自己交谈时完全不同了。她有些迟疑地看着对方,轻声说道:“你还好吗?”
颖二小姐摇摇头,笑得凄凉:“不好。”
“呃……不舒服吗?”柳并竹第一反应就是想叫医者来给她看一看,但颖二小姐马上拉住了她的手,声音很轻柔,却带着种种坚定。
“不用了,”她的眼睛中带着泪,“让他们带我走吧。”
“带你走?”柳并竹还没有说话,席琰马上就凑了过来,目光只带着怀疑,“为什么?”
颖二小姐面对席琰的时候明显有些畏惧,但她还是努力地站稳了身子,轻声说道:“因为人是我杀的。”
人是她杀的?
柳并竹第一反应不是颖二小姐认了罪,而是用怀疑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在场的所有人,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回事?是谁胁迫你了?你可以和我说。”
颖二小姐其实已经做好了束手就擒的准备,却没想到柳并竹第一句话居然是问这个,她摇了摇头,目光垂下,似乎不敢与她对视。
“没有人,人真的是我杀的,我只是来求一死。”
这转变……未免也太大了。柳并竹对于这样非同寻常的事反倒不相信了,尤其明明罗永遥中毒的时候她就与颖二小姐在一起,那她是怎么杀的人?她会分身术不成?如果是有什么机关定时发动……那也得找到才算啊!
她想着看了一眼席琰,对方显然也是与她同样的心思,懒懒地笑道:“颖……颖二小姐是吧?这人可不是说杀就杀,也不是说你杀的就是你杀的,你可得想明白了。”
颖二小姐显然没有面对过席琰这种表面看起来温和,实则心细深沉的家伙,一直被他的语调吓得有些说不出来话。席琰依然不改态度,只是嘴角挑了挑,继续说道:“倒是请颖二小姐说话吧?人都敢杀了,说说怎么杀的还不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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