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饿了半个上午,在母亲抱着他奔跑的颠簸中入睡,现在被安节胡须扎疼醒了,哇哇大哭,惊天动地的,众人这才想起不是打趣之时,要危及小将军性命的是她母子吧?
王立受刑完毕,屁股受伤,像是见血了,裤子烂了,怎么见人?心想都是青苗惹的祸,既难堪,又有些怨恨,趴在栏杆柱子的圆头包上,扭身只把屁股朝着城墙,冷眼看着抱孩子的女人,想让她回家帮着取条裤子来,她却恨不能贴到安节身上,望也不望自己一眼。
这时候,遂有人告诉她事情的结果,为王立而痛哭的翠翠走过来说:“夫人,你就求求元帅放了小将军,让你们一家团圆吧。”
青苗得知丈夫还能活些日子,稍稍放心,但并不感激公公,仰脸朝上,朗朗说道:“元帅大人,民女违抗帅令也犯了罪,也该与王安节一同入狱吧。”
王坚见青苗举着孩子而来,眼睛就被磁铁吸住一般:孙子,那是自己的亲骨血,是王家的香烟传递人呀。那模样,多像襁褓中的安节!哭的时候,眼睛也睁得圆溜溜的,两只小手划动不息,是个调皮的娃娃,长大了定是一员虎将,又是一条好汉……可惜,他的奶奶没见着孙子就去了,否则,一家团聚,共享天伦之乐该多好……唉,家仇国恨,杀敌才是当务之大急,治军先治家,儿子是必作牺牲不可的了……
可孙子呢?不认媳妇还有孙子吗?这女子可是个朝天椒,如果不这样泼辣干练,儿子此时已作刀下之鬼了吧?孙子还要靠她抚养成人哩。
她也没错,杀了敌首,正该有功。不杀汪德臣,只是为了显示大帅风度,“两国相争,不斩来使”,人家单枪匹马而来,杀他显不出大宋的英雄气概……可蒙哥算得了英雄吗?虽灭国四十,却打我鱼城不过,竟然去偷袭我的大后方,不敢光明正大地攻占合州城,趁黄昏时分,借叛军杨大渊之手掠民洗城,以此来动摇我的军心,这岂是大丈夫作为?!他不仁我不义,杀他一个元帅算什么?有朝一日,还要让他殒身我钓鱼城下,那才大快人心哩!
他思前想后,竟对城下的举动听不见看不着,直至张珏拉了他一把,才听出青苗说的第二遍请求。
实在为她的义节所感动,好女子,好儿媳,不应治她罪的,灵机一动,倒不如顺应她的要求,明地里维护了自己的尊严,暗地里成全了儿子,让他在圣旨下达之前,一家团聚,共享天伦,日后也好接母子回家,岂不是三全其美?只是,这道命令怎么说得出口哩?他回身望望张珏。
张将军明白他的心思,更为这女子举止暗暗称奇,于是传令:“安节是军人,既然违抗了帅令,当然打入牢房,待圣旨下达后再治罪。这女子虽是民女,擅自参与军事行动,自然也有过错,愿意担当罪责,应该关闭。看在她还要抚育婴儿的份上,应当要有人照顾,王安节既是孩子父亲,岂能因待罪之名置之不顾?为起居方便,一同关入黑房子,不得有误!”
“愿意担当罪责,应该关闭。”那意思就是:你是自己要求坐牢的,不是我们要追究你啊?但将夫妻关押一起,与情顺理成章,以理冠冕堂皇,城楼上下的民众无不窃窃暗喜,只怕元帅不答应,都仰望着他。
众人欣喜,王坚心头泛起酸味,还有什么可说的?张珏深得民心,都是他平日体恤民情所至,“心慈不掌兵”,人情味太重,不是将帅之良材啊……想到这里,厉声道:“大敌当前,众人竟为这一点小事耗费时日,心目中还有没有军情敌情?各自归位,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众人立即散去,安节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拉着青苗谢恩,一家三口向牢房走去。
路上却被一个姑娘拦住了:“夫人,请帮忙……”
青苗见她眼睛是红的,脸颊也是红的,身子骨单薄,楚楚动人,想起这是刚才与她说话的女子,问她是谁?
“是赵裁缝家女儿,赵翠翠……”
安节正想说赵家已经答应王立婚事了,但女子瞟了他一眼,红着脸把青苗拉倒一边去,递给她一条裤子,说:“那个,他……这是……我父亲的裤子……麻烦,给他……”
青苗只关注安节,别的还没在意,接过裤子,立即会心地笑了,轻声说:“翠翠,还没过门,你就疼老公了,真是个好媳妇啊。”
翠翠不好意思地扭捏着身子,哭不是,笑不是。
安节知道怎么回事了:王立挨打了,这丫头心疼他,眼睛都哭红了,又见他不动身,知道是裤子破了,赶紧回家拿的。到底是裁缝的女儿,心比针尖还细,还没下聘礼,就这样顾惜男人,王立有福气啊。
见父亲与张将军已经走远,百姓也存心把时间留给他们小夫妻两人,大家都散开了。于是说给王立送裤子去,把孩子给青苗,接过裤子,回身朝城楼跑几步,朝城墙上大声喊:“兄弟,你为哥哥受皮肉之苦,谢过了。有人怜惜你哩,给你送裤子来了——”
王立抬起头来,远处青苗正与翠翠说话,翠翠红着脸、红着眼,弱不禁风的模样,十分动人,一时看傻了眼,没注意安节已经把裤子扔上来,正盖在脸上,眼前一黑,赶紧扯下来。
安节看着好笑,回身过去,青苗不顾及手里孩子的哭叫,正盘问翠翠,不知问了些什么,那丫头的脑袋低垂着,如饱满的莲蓬。担心青苗这只刺藜得罪人,忙打发她走:“翠翠,我们要到黑房子去了,你去王立家跑一趟……”
对方捂着眼睛,扭捏着身子:“奴家……奴家不去……”
“嘿,不是去婆家,是去给我们办事,叫住在他们家的凤儿来,给我们送些日常用品与换洗衣服。再到我家去,走后门,通知我的老管家,让家人做些好吃的送到我们那去。”
翠翠走了,安节笑眯眯地望着她的背影,全不顾青苗的红眉毛绿眼睛,回身见她竟然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奶孩子,赶紧说:“娘子啊,你好歹也是将门家属,如何在这里喂奶?”
“娃儿饿一上午了,还不吃奶,你想饿死他呀?”
安节只有转身挡在她前面:“这里是路口,人来人往的,解衣开怀,怎么这样不顾体统?”
“谁不顾体统?是我还是你?”青苗没好气地说,“见了一个漂亮女子,眼睛恨不得贴到人家身上去了……”
安节四顾,幸亏没人,急得直跺脚:“别胡说八道,我是为王立高兴的,自己说媒没成功,我让老管家亲自上门,赵家才答应的,还没过门,翠翠就这样体贴男人,你说我对王立是不是有再造之恩?”
“就凭你叫个管家就成功了?狗屁!”青苗抬头白了丈夫一眼,“我只是不知道她就是翠翠,你当我不知道这回事?说实话,不是我劝说,王立她妈能同意这门亲事吗?我还贴了一只金手镯,一对金耳环哩。笨嘴笨舌的,说媒都说不成,还要管家出面,好意思表功?……”
她一边喂孩子吃奶,一边数说,脸蛋绯红,**雪白,安节心驰神荡,自己顾不得体统了,担心她说出什么难听的话,两手一抄,将母子俩人托起,大步流星地进了树林,抄小路到了黑屋子,进院子才将他们放下来。
青苗想挣扎,又担心摔下来跌了孩子,欣赏丈夫的气力,何况,这样被男人抱着的滋味不错,晕晕乎乎的,觉得黑房子也太近了点,怎么就到监狱了?
这是几间处于山坳的简易房子,在一个小小的院子里,没有窗户,只有每间屋子的大门上方一块汗巾大的洞,屋子里从早到晚黑洞洞的,历来是关押犯人的地方,所以叫黑屋子。
院子里没关人,空荡荡地长满了荒草。当初劝降之人晋国宝在押期间,要他给大宋写降书,东边屋子特意放了张桌子与一张床,这就算是特殊待遇了。安节就将母子俩人放到床上。
孩子又入睡了,安节看门口已有士兵把守,就关了门,要去亲近妻子。
终于有自己的家了,尽管这是牢房,但是,比山洞温馨,比王家自由,哪管以后怎么过,现在夫妻可以独处了。青苗也浑身上火似地,但生气他刚才看翠翠的眼神,一想到霎时全身冷却成一根冰棍。
担心惊动孩子,从光板床上跃起,冲到隔壁房间去了。
那里更惨,只有屋角一堆稻草,其余什么也没有。她要关门,想倒在稻草堆上睡觉,可是没有门拴,安节一推门就开了,问她为什么生气?
青苗坐起来就是一阵鞭炮响:“为什么?你忘了?你那双色迷迷的眼睛盯着谁看?”
“除了看我老婆,我还看谁的?”
铁血佳人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