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儿打着手势哇哇的,问他为什么?巴全这才告诉她与张夫人商量的计谋。看见凤儿哭了,他抹去她的眼泪,说人都是要死的,赵安是四川的叛徒,打开重庆的大门,害死了多少人,张大人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家伙,不会败走钓鱼城而死。马上他又要主攻钓鱼城,这是最知道城中军事部署的人,不把他杀死,迟早城池要断送在赵安的手里。
凤儿表示由自己去,巴全果断地摇摇头:“谁也代替不了我,几个月来,丑鬼熏鱼我已经在合州做出了名,即使他不吃,我也会逼着他吃。”
然后他把几天留下来最肥最大的青鱼中段油炸好了,拿出灶间一个黑罐子,里面装着断肠草的汤汁,说这是毒药,倒进鱼里烩了半天,做出来一碗熏鱼油汪汪的,香喷喷的,黄亮亮的,还端给凤儿闻闻,问她是不是很诱人?
凤儿淌着眼泪,比划着手势,让他送过熏鱼以后赶紧逃。巴全拍着胸脯说:“当然了,你当我是傻瓜?吃了断肠草,中毒者马上四肢无力,赵安还能追得上我吗?你放一百个心好了,只要逃出了临江楼,回到家里,收拾一下,晚上就能到钓鱼城。”
“哇哇哇?”她指指房间里堆的粮食,问这些东西怎么办?
他毫不犹豫地说,如果一时拿不走,以后来拿就是,反正我们有船。凤儿放心了,当天晚上还安安心心地睡得打鼾,哪里知道巴全彻夜未眠。
第二天,雾很大,半上午了还没见太阳,凤儿又要跟他出去卖鱼。巴全将散发着奇香的有毒熏鱼放进篮子里以后,小心翼翼地用面巾盖起来。坚决不准她去,说只要晚上没回来,连夜就逃。
看着他出了大门,又回头望望,有满腹心事一般,凤儿不放心,悄悄跟他来到临江楼,见他进了大门,就听见掌柜在里面喊着:“哎呀,丑鬼熏鱼终于来了!”
“你昨天就告诉我了,赵将军今天要来吃熏鱼。”巴全说:“我这个人讲信用得很,说来当然一定要来哦。”
“除了他,还有哪个这么凶?吃这个吃上瘾了,嫌弃昨天的鱼小刺多,今天的是不是好点?”掌柜的声音放得很小,凤儿在外面还是听见了。
“怎么会有刺呢?鱼骨头都是酥的。”巴全就从篮子里拿出碗来,端给掌柜,“你看看,是不是又肥又大?”
掌柜接过来抽抽鼻子:“果然,果然,我都流口水了,奇香无比,赶紧端上去吧。”
“怎么要我端上去?”巴全没想到这一出,愣住了,“我又不是你店里的伙计。”
掌柜告诉他,实在是他这鱼做得太好吃了,上次他走的时候就说,要把你接到他家做厨师,能够经常做给他吃。
巴全一听头大了,赵安是张大人的部下,还是得力干将,过去成天在张府进进出出的,自己是张府的管家,没少接待过他。现在自己被毁容了,他认不出我的模样,但是一听声音我就得漏陷。于是拔腿就要走:“不行不行,我有老婆孩子,我要养家糊口,自己做小买卖多自由啊,我才不到人家家里当牛做马呢……”
可是他哪里走得出去,正跟掌柜的拉拉扯扯,赵安的两个随从下来,一个说赵将军等急了,先把熏鱼端上去。另一个看巴全请酒不吃吃罚酒,硬要拉他上楼去。
凤儿在外面听得着急,不管不顾地冲进去,一声不吭就要拉丈夫走。巴全一看凤儿来了,气急败坏地踢了她一脚:“哪里来的疯婆娘?你吃饱了撑的啊?给老子滚!”
他怎么踢自己呢?难道自己来错了?哦,他说自己吃饱了,那意思就是山上人还饿肚子,见他一边骂着,一边朝自己使眼色,凤儿醒悟过来,赶紧出门。回头看去,丈夫已经被拉上楼去了。不知将要发生什么情况,她担心得要命,灵机一动,绕到临江楼的后面。
临江楼上下两层,上面的走廊伸出一半到江水上,走廊下是厨房后院,边门开着,她闪身进去,藏身在柴火堆里,正可以听到楼上的对话。
赵安正坐在靠江面的这边,吧嗒着嘴唇,把熏鱼吃得正香。想必是看见巴全上来,喝了一口酒,鼻子哼哼了两声:“你他妈的狗坐箢篼——不识抬举啊?本帅让你当厨子,是瞧得起你,比你走街串巷好多了,你怎么还扭扭捏捏的不愿意来?胆敢不听我的?老子现在可是巴蜀半边天……”
说了半天,没有听见回答,他生气地一拍桌子:“你哑巴啦,怎么不说话?”
随从们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红脸,有人骂他,有人劝他,还有的给赵安劝酒夹鱼,要赵将军不要生气,说把他带回去就行了,他要不做就剁了他的手。
赵安吃着吃着还朝着对方数落着,那张奇丑无比的面孔让他恶心,眼前这个情景仿佛在什么时候出现过?
哦,在打开城门的那天,最后追击张珏,把穿着张珏盔甲的一个人逼到悬崖上,也是这样,怎么问对方都不作声。最后发现,真正的张珏跑掉了,那个人是假冒的,不说话是掩盖他的声音……
现在又遇到这样的事情,有什么蹊跷?美味的熏鱼在他嘴里也变了滋味,赵安突然停下筷子:“怎么回事?这鱼有点苦尾子……似乎……和昨天的……不太一样……”
一个随从机敏,扭着巴全到桌子跟前:“你是不是在熏鱼里做了手脚?”
“哈哈哈,哈哈——”楼上传来巴全爽朗的笑声,“赵安,你吃了老子做的有毒的熏鱼,已经无药可救了——”
听到这个声音,赵安吓了一跳,“你,你是……张珏的管家?”
“是啊。老子不说话,你就认不出来了吧?重庆被你打开城门的那天,就是老子们装的张珏模样,呵呵,只要不开口,神仙难下手。你不是半天没认出来吗?”
其中一个随从也觉得可怕:“你,你怎么变成这模样了?”
“他妈的,都是被你们逼得跳江的,让我变成了一个丑鬼。虽然我丑,但我聪明了,就像这丑鱼一样,它好吃啊,所以才让你个蠢货上当受骗。”巴全愤愤地说着,想想又笑起来,“看你狼吞虎咽,大半碗都吃完了,你注定要死了,我总算为张大人报仇,为逝去的重庆人报了仇,没有你为虎作伥,钓鱼城也安全得多,你别想攻下来,你别想活下去……”
巴全一阵愤怒,一阵畅快的述说,赵安哪里听得下去?多次要打断,可是他已经说话不利索了,强打着精神,扶着桌子站起来,好一阵恶心,眼睛已经模糊了,看见眼前这个人,似乎有两个人影子,费尽力气地指着他:“好,好你个……巴全……”
“好啊,好啊,你总算认出老子了。”巴全又是一阵狂笑,“我要早出声说话,你不就少吃几块鱼了吗?如此美味,你一个人独享,真好,真好,好不快乐啊!”
“抓,抓住他——”赵安声嘶力竭地喊着,却已经站不住了。
巴全笑声朗朗:“抓住我也救不了你的命,我为四川人除了一大害,我是英雄——”
赵安已经气息奄奄:“杀……杀……”
“要杀要剐随你的便,”巴全突然挣开扭着他的人,冲着楼下大声叫喊,“不相干的人滚开,免得被伤及无辜——”
楼上的还顾不到其他的人,有的在抢救赵将军,有的打算处置巴全,只等将军发令,听说要杀,一起举起大刀。
赵安话已经说不明白了,但意识非常清楚,用最后的力气做了个砍头的姿势:“把他,砍成……八块……甩……江里……”
凤儿躲在底下簌簌发抖。巴全的话让她警醒,赵安的话让她害怕,赶紧轻轻翻过围墙,滑下坡坎,进入江中。楼上传来丈夫一声惨叫之后再无声息,砍砍杀杀的声音如剁肉一般,每一刀都砍在自己身上,她却不能叫不能喊,想起丈夫的叮嘱,要把那些粮食送到山上去,必须要尽快离开这个地方,身子浸在江水里,好像被泪水泡着,泪水里还有血……
她悄悄地回到家里,赶紧收拾东西,可是全城戒严,到处都在说赵将军死了,刺客被砍成八块甩进嘉陵江里,她知道自己又守寡了。
半个多月后才能出城,一趟趟跑,她把东西搬进芦苇丛里,找到藏在那里的小船,趁着黑夜回到钓鱼城……
她叙述的时间好漫长啊,几乎用了一天的时间,没听清楚的地方,两个女人就问她,她比划不出来就写,写不出来的字就在书里找到再指点出来……
终于,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部说了,林容早已经泪流满面,青苗好几次哇哇大哭,最后三个女人哭成一团,好聪明的厨师,好能干的管家,好英勇的汉子,她们不仅为悲壮而死的巴全难过,也为钓鱼城从此断了救济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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