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0城下送鸡买人心

哎，大概钓鱼城的气数也快尽了，真是老天的惩罚吧！王立不再说话，扬长而去，上了城楼，城上士兵刚换班吃饭，一个人手里还拿着一个团子在啃，青灰色的一块粑粑，看不清是用什么东西做成的。

＂给我尝尝！＂王立掰下一小块塞进嘴里，强忍着硬咽下去，那苦涩的滋味让他问话也不利索，＂这，这是什么做的？＂

那士兵又将整团递过去：＂是，是红苕叶和米粉作的，元帅，您就吃吧。＂

＂我吃了你吃什么？＂

这是个老兵，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元帅，一餐不吃不要紧，以后怎么办？＂

＂以后？＂王立没有说下去了，正要走，突然新东门有人报告，说敌人来了。

这还了得，最近以来，敌人不是一直采取围而不攻的政策吗？王立赶紧跑到新东门，从垛口处往下看，围城敌人并不多，但是远处的帐篷不少，一队人马中一骑武将在城下勒马说什么，王立一看，模样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就问：＂来者何人？＂　

“本帅汪良臣。”那人不卑不亢，跟着又补充一句，“为元朝军前便宜都统帅。”

王立觉得脑袋有些迟钝，当然这是元军中的汉人，是否过去与钓鱼城有些关联？跟着说：“都统帅？官还不小啊。”

“比起长兄跟随蒙哥大汗当统帅，那可小多了。”

哎呀，不好，想起来了，当年，马青苗在新东门射杀的那个家伙叫汪德臣是他的大哥，今天他是来报仇的呀，如果攻打我们城池，如何抵抗得了？又恢复了伶牙俐齿，先和他磨时间吧，于是就问：“小小钓鱼城，怎么尽遇到些大大的头领？既有蒙古的总帅打先锋，又有大汗亲征，现在又来个都统帅，我王立是三生有幸啦。”

底下人说：＂我说怎么连马也打几个喷嚏哩，原来是王帅呀。＂

“杀鸡焉用牛刀，哪里用汪元帅亲征，让赵安那小儿来就行了。”

汪良臣是来是试探的，绕城转了一圈，虽然听说城中饥荒，但依然防守严密，元帅居然穿着便服上城来，把我们不当一回事，于是就有几分含糊，干脆实话实说：“本来元主是让赵安领队的，他是从你们山上出去的，自然也尽知钓鱼城虚实。可是这家伙还在合州集结人马的时候贪吃什么丑鬼熏鱼，中毒死了。”

“呵呵，还有这样的事儿？”王立大笑，“看来，凡是与钓鱼城已为敌，下场都不太好啊，你大哥已经死在城下，汪元帅何必要来重蹈覆辙呢？”

“此一时彼一时啊，”汪良臣似乎很有涵养，不紧不慢地说，“如今中华大地尽归元朝，皇上体恤百姓，愿意化干戈为玉帛，所以我们至今是围而不攻，我来也不是与你开战的，而是表示求和的诚意。”

王立反问道：“你的诚意何在？”

“如果你敢把我放进去，我愿意作为使者，单枪匹马和你饮酒交谈。”

“我把敌人的元帅放进城里来？可以呀，你投降吧。”

“各为其主，”汪良臣说，“哪有胜利者向失败者投降的？”

“你还没有攻占我们城堡，怎么就能以胜利者自居呢？”王立说，“再说，我这里也没有好酒好菜待你呀。”

＂你没有，我有啊，”说着闪开身子，身后的随从提着一只竹篮，汪良臣指了指，“你看看，里面有酒，有烧鸡，我们不是可以把酒言欢吗？”

城下的随从打开竹篮，里面有一只盘子，果然装着一只卤鸡，油黄橙亮、香味扑鼻，他只觉得喉咙里像有蚂蚁爬，奇痒难忍。可是没有酒啊。

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汪良臣嘻嘻一笑，又一个随从走上前来，提着一个酒罐子。他接过来举起：“要不然，你要有胆量你下来，我们痛饮一杯如何？”

多久没有喝酒吃鸡了？但王立还是把持住了，暗暗的吞下唾沫，嘻嘻一笑：“你让我也步赵安后尘吗？”

“你担心有毒是不是？不是不是，我真的敬重你们钓鱼城的英雄。”汪良臣笑了，“所以我提议我们俩共同享用。要不然，你居高临下，我在下面，隔着城墙举杯如何？”

王立不答。看看左右，几个士卒板着面孔，既饿又馋，眼珠子都能落在了卤鸡上了。自己怎么能当着他们的面喝酒吃鸡呢？尽管下面那味道让王立喉笼里几乎伸出爪子来，却义正辞严地说：“道不同，不喝酒，你要舍得，就把卤鸡送给我们士兵吃吧。”

汪良臣很爽快：“行啊。你们放绳子下来。”

王立让士卒放绳子下去，把篮子吊上来，端起盘子，招呼左右的士兵们把卤鸡拿过，挥手让他们一边吃去。他知道鸡不过是幌子，见身边没人了，这才揭开篮子底下的油纸，果然有一封信，急忙塞进怀里，这才说：＂汪元帅，你真是太小气了，就送一只，这么多弟兄还不够塞牙缝的哩。＂

＂元帅真是爱兵如子，是不吃独食呢？还是怕它有毒呢？＂

＂明人不说暗话，兼而有之吧。＂

＂可惜可惜，我知你山上为节省粮食，不敢养鸡，特送你尝鲜的。＂

＂如你所言，粮食是不多了，填肚子是一等大事，鲜不鲜的到无所谓。＂

＂既然如此，你何不看看我给你的信？＂

他当众说出来了，王立有些尴尬，应付着说：“你还有什么屁话可说？破纸一张，不如我带回去擦屁股。”

说着还是抽出来打开，只见上面除了以前的陈词烂调，也没有多少新鲜的东西，只想不到他对城中饥饿情况也了如指掌，说再有半年，即使风调雨顺，也无法维持下去，到时候钓鱼城一定会不攻自破的……这些话句句说到他心坎上，城中人实在太多，如能够突围一部分人，城中减少些负担也是好的呀，否则，哪里能够自给自足？

想归想，说归说：＂汪元帅，难得你还为山上人着想，但是，难道不知鱼城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倔脾气──？＂

＂说实在的，以你目前状况，攻城也不是不能获胜的，只是现今元主体悯满城百姓，我们既要玉全，也要瓦全，所以才还回张珏的尸体，所以才给你送鸡……＂

＂说的比唱的好听，我们不也给蒙哥大汗送过鱼和面饼吗？竟然把他气死了，你以为我也是蒙哥？想要气我可不容易。＂

汪良臣说：＂要置你于死地还不容易？我兄长死在你们手里，我们大汗死在你们手里，理应报仇雪恨。可是，受苦的还是百姓，冤冤相报何时了，何不化干戈为玉帛，盼着真正能够在一起喝酒吃肉哩。”

王立嗤之以鼻：“别做你的大头梦了，蒙哥大汗可是下了屠城血诏的，我们怎么可能在一起喝酒吃肉呢？”

“赵安不也是从你这里出去的吗？他不也欠下我们的血债吗？可是你看我们对他如何？”

“如何？还不是死于非命吗？”

“那是你们的人毒死他的，就是跟随张珏的巴全下的毒手，而不是我们这边儿惩罚了他。我们也是汉人，我们弟兄都是收到蒙主重用的。”

原来是这个人啊？还伺候过老元帅的，小厨师倒还本事不小。王立心中暗暗佩服，但也找到了说辞：“是啊，即使你们不杀，我们的人也容不得叛徒。不像你，是从金朝就投降蒙古人的，弟兄几个都为蒙古人卖命……”

汪良臣仰着脖子说了半天，有点着急了：“其实我们早就对你们采取怀柔政策了，只要你开口，我们安西王相下过命令了，你要什么我们都给你送来。＂

＂安西王相是哪个龟儿子？＂

＂你不要骂人，王相也是饱读诗书的汉人，姓李，名德辉，辅助的是当今元主忽必烈的儿子──四川的最高统领安西王，你想，他的意思不也就是元主的意思吗？＂

王立回头看去，吃鸡的人连骨头都嚼碎咽完了，一个个还在舔手指头哩，看起来，元军们真采取怀柔政策了？于是咽了口唾沫，说：＂我缺粮食，你能给我送些来吗？＂

＂即使养虎为患，助纣为虐，我也遵蒙主旨意奉送，只是要待明日调集齐备才送来。＂

＂哈哈哈哈哈……＂王立大笑，＂你的诚意何在？你的情谊何在？骗鬼去吧！＂

＂你若不信，明日此时就来看吧，你只要多准备一些绳子起吊就是了。＂汪良臣答应道。

见他答应的一本正经，莫非是真的吗？不信有这等好事，王立笑道：＂嘿嘿，天下怪事样样有，你只要送，我们就照单全收就是了。＂

“本元帅说话算话。”

听汪良臣这么一说，王立心里打起了小九九。城中那么多主战的人，得知我要接受敌人的援助会怎么想呢？于是从垛口探出身子，轻声对底下说：“果真要送粮食，明日送到东北方向的清华门下……”

＂老爷，日过中天了，我们该回家吃饭了。＂王一还像个影子一样跟着哩，鸡的香味长久不散，勾出了他的搀虫，许久没吃鸡了，早知道应该带回去和王玉一同享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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