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列方才所言,虽然只是为了表明金大师与自己的关系,这才略微提及当年大蒙皇位更替时的隐秘。但此事实在太过敏感,依然令在场之人极为震惊。
在忽列看来,自己掌控大蒙已有十数年之久,地位稳固、威势已成,不做第二人之想。在此处开诚布公的说出此事,其他人只会当做秘闻听听而已。
但自己话中所隐藏之意,对当事人而言,却有更为重要的含义。
说出此事,既是向薛擒虎表明自己态度,表示与其共治天下的诺言不会更改。又是向韩冬展现出了,自己的亲近之心。
而向金大师传递的信息,就是在忽列心中,金大师与薛擒虎都是自家兄弟,身份一般,并无二致!
只观此人一言之下,就已将所有关联之人,全数包涵在内,掌控之力可见一般。
一时间,在场之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心绪之中,场中显得极为静谧。
稍过片刻,却又听忽列说道:
“话已至此,只是想表明朕心中的想法而已。天下武宗,心智之坚,当世无人能与之相媲美。该当如何选择,并非他人三言两语所能左右!”
所谓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也。就是普通之人,想要移其心智,也难以做到,何况练武有成之人。
心灵层次决定了武功的高低。只要是练心之境的高手,心智定然坚韧无比,并非随意所能摧折。对于这些人来说,改变自己的想法,并不会比登天更加容易。
说到此处,忽列平淡的话语之中,突现铿锵之意,就听他已转而言道:
“不过金萱儿乃是朕之侄女,身为我大蒙贵主!韩冬,朕可以做主,将金萱儿许配给你!而且就是金大师,朕也可答应你,准许你重回皇族!”
身为大蒙帝皇,自然是金口玉言,出口成宪。当众承诺之事,不会有任何折扣。忽列话才出口,众人已将目光落定在了金大师两父女身上。
现场之人全是世间有数的人物,忽列话中之意,没有人会听不明白。早在金萱儿出现之时,众人就觉得她与韩冬关系并不简单。
这两人之间,绝对不是才初次相识的表现。如此一来,金大师在其中会是何种态度,令这些人也放心不下。
大战之时,若是有高手在旁暴起发难,没有人能承受这样的结果。
而忽列并没有谈起对金大师任何疑问,只是从两个方面提出了自己的条件。如此这般,既是点醒了金大师,又以令其无法拒绝的条件,将金大师拉回己方阵营。
只见金大师脸上隐隐露出一丝惊喜的神情,显然忽列所说之事,对他诱惑极大。
被驱逐出家族已有二十多年,这些年来,四处奔波,仿若浮萍一般。现在竟然有机会重回家族,确实有种喜出望外之感。
就是金萱儿也望定韩冬,双眸之中满是期待之意。单纯的少女,所想太过简单,只要是有人将韩冬与自己放在一起,她就会有种甜蜜的感觉。
……
韩冬却有些失望之感,身处包围之中,目光所及,皆是强敌。
原以为金大师态度暧昧,就算不能全力相助自己,也会在关键时刻给予自己一些帮助。
现在这种奢望,已经在忽列轻飘飘的一句话语中,化为泡影不复存在。金大师得忽列允许其回归家族的承诺,大战之时,定然再不会有三心二意之举。
这大蒙皇帝只出一言,就已将摇摆不定之人心神,轻松收回,确实不负刘秀对其盛赞之语。
忽列话语刚落,就听金大师已略微向着忽列躬身,开口说道:
“在下带萱儿一道谢过陛下!能重回皇族,是我这些年朝思暮想之事,却一直不得其门而入!今日有陛下开恩,实在是令人感激万分!”
金大师微微伏身一拜,转而看向韩冬,脸上已露出了一丝笑容。
“韩冬,忽列汗所说我也不需再来复述,我只是谈谈这些年在夏州生活的感触!”
忽列对于自己的欣赏,韩冬心中有所感触。金大师对自己那种复杂的心态,他也能够明白。这两人倒是对韩冬真心而言,并无虚假。
只不过,道不同不相为谋!这是最基础也是最根本的分歧,不存在有任何调和的可能。或许他们两人也知道,不过是想要尽力而已。
韩冬给了金萱儿一个放心的微笑,轻轻跺了跺脚下的冰面,笑着环视了一周,手腕一挥,一道极为淡然的声音传出。
“金师兄铸造之术天下闻名,在夏州所结交之人,非富即贵。又怎么知道民间疾苦,你所谓的感触不谈也罢!”
韩冬心知金大师平生有两大愿望,一是拜入唐师门下,二是重回家族。这两项愿望几乎已成此人魔障,直到现在也念念不忘。
只是唐师已死,第一个愿望再也不可能实现。现在大蒙皇帝承诺其可以回归家族,对金大师来说,实在是求之不得。
而金大师想要所言之意,韩冬也能想到。不外是夏州各国互相征讨,政务松弛,局势不稳,民事飘零,并不是久留之地。
这些事情韩冬在失去记忆的一年中,见到过太多。从七里乡到大坪村,再到许家村、和集等地,韩冬明白了一个道理。
其实对于普通百姓而言,最好的生活只是稳定而已。而造成这种不稳定的原因,是这个天下有野心的人太多了。
并且这些人将自己的野心,隐藏在救黎民于水火,解百姓于倒悬的大义之中。实则纯为自己一己之私,枉顾他人的生死。而这些人才是天下真正的动乱之源。
和集大道之旁,与刘秀在雨中一会,对韩冬触动极大。
生我者父母,育我者故土。
既然夏州是唐师与普济大师两位师傅,毕生守护之地,韩冬也惟愿用一生守护于此,九死而不悔。
韩冬既是如此做想,又怎会再听金大师徒劳之语呢?
“有一件事情,我倒是并没有想明白,不知何人能解我之惑?”
韩冬在人群之中扫了一眼,见所有人凝神而听,对自己所问也是有些好奇。
“我上山之事,自有人告知你们,这很好理解。不过在我上山之初,自己都不曾确定会从西崖跃下,只是上了山顶上才决定如此,不知你们是如何算出?”
韩冬虽然特意绕道蓝慕措,才继续上山,其中之意也只是心有所感之下,有备无患的举措。
而在山巅之时,扎西格昂极力撺掇希望韩冬献祭。韩冬明知其中有诈,一直旁敲侧击,不肯就范。直到因次仁阿登转世之事,必须从西崖跃下才松口。
韩冬所想知道的正是此事。若嘉措等人只是挑选此地,作为围杀自己的猎场,倒是无甚特异之处。
若是早就算定韩冬必会自此跃下,那这算定之人,韩冬倒是有兴趣见识一下!
并且此事令韩冬隐隐觉得另有别情,也不由想要探听一番。
金大师欲言又止,就见已沉静良久的嘉措开口说道:
“这事倒也不需瞒你,说起来此事倒是费了一番周折。最早金大师等人要将地点定在大雪山之巅,本座并未同意!”
嘉措侧头看了金大师一眼,见金大师并无不虞,这才接着说道:
“上山之人必须献祭,金大师当年经历过此事,倒是无所谓。但本座所请来之人,并未有过这番经历。上山之后,与我大曲礼格列寺传统相抵触!”
“最后想起金大师,当年是因唐师所留一封信件才上山。既然有唐师这封信函在,你上山之事已可笃定。而寺中唐师曾留下墨宝,应能令你遵从师命而行!”
“当时也曾想过,若是你不从此处而下,我等也只不过在此空等数个时辰而已。而你为救你养父之事,还是会与我等见面!就是错过,却也无妨!”
嘉措所说合情合理,好似并无隐瞒。
但韩冬总觉有些遗漏,心中疑虑仍在。突然心中转过一道念头,不由再次发声问道。
“不知大威上师扎西格昂现在何处?”
嘉措等人心念何等之快,韩冬所发之音刚落,再一联系掉落在网中的降魔杵,已是明白韩冬为何有此一问。
却见嘉措一阵大笑,好似能令韩冬感到困惑,也是值得高兴之事。笑过之后,还是说道:
“大威上师在我大曲礼格列寺,掌管刑律宗法,就连本座也不得随意干涉。若是遇到外敌入侵,也应先由大威处置。因此大威上师地位在圣寺极为重要!”
“圣寺千年传承下来,不知有多少位强闯本寺之人,都被大威上师神通所灭。若是你以为,能将大威上师逼落西崖,就能危及于他,却是你想错了!”
嘉措并未说得太过详细,也许他也并不清楚扎西格昂所用的手段。
但韩冬已是醒悟过来,不由心神一紧。看来这扎西格昂应是并未坠落下来,只在崖壁之上,就以未知的方法逃遁而去。
不见扎西格昂在此现身,或许此人已回到了雪山之巅。若是如此,只怕自己所期待的转机,难以出现了。
先前在雪山之巅,将师尊信件封闭之后,在交给群佩江央时,曾传递过一道意念。令其带人在蓝慕措附近,寻机截下养父等人。
这也是韩冬定要寺内地位与武功最高扎西格昂,与自己一同跃下的原因所在。
现在看来,事与愿违。只怕此时的大曲礼格列寺中,群佩江央等人已被扎西格昂所约束,并无机会下山相助。
到了此时,韩冬心中也有些淡淡的失望。
从血杀堡开始,韩冬为救养父之事,就开始准备。费尽心力,三问之下扭转金大师心中的执念,使其亲近自己是为其一。
在上山之时韩冬将德吉留在此处,又特意在湖面留下一道印记。埋下两道伏笔,也是为了此事。
上山之后特意将师傅信件留与群佩江央,助其回归本尊。并胁迫扎西格昂与自己一同跳落悬崖,此为其三。
可是,金大师在忽列的片语之间,就已转头他顾。最为看重的群佩江央,只怕已也被人所约束。
唯一能够提供帮助的,就只剩下现在还潜藏在湖水之中的德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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