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4章裂弦

早在相遇之前，苏青黛就对宁王邵正则有所耳闻。市井间对这位宁王的评价褒奖居多，据说在宁王协管北衙禁军后，原来禁军滋扰百姓的情况大大减少，金吾卫夜里巡逻也更勤了，常溯城治安明显好转。

不过邵季城突然把邵正则丢过来，让他与苏青黛交流，多少还是让苏青黛有些意外，毕竟邵正则在此之前从未参与过祁南王府的案子。

当晚，苏青黛睡得不是太安稳。突如其来的大雨携带风雷，直至天亮前呼号不停，惹人心烦；加上贺韬的暴毙导致线索中断，她心里难免有些失望，竟至心口又开始丝丝抽痛，隐有发病迹象。

药就放在妆奁上，她没有去取。

不想吃。

是药三分毒，她不想在痼疾之上再多加几种毒症，所以能安心休息时她多半不会用药顶，除非发病较为严重。想想这几日没什么事情，明天关上大门任谁敲都不理，只管在卧房休息就好，她便纵容了一次，抱着雪团和衣而卧，在心口微痛中反反复复醒来，又睡去。

雨一直持续到晌午。苏青黛不知道自己总共醒来多少次，被钟姑姑推醒时，雪团正不停舔着她手指，发出呜呜哀鸣之声，听着有些凄厉。

它大概以为，她不会再醒来了。

倦倦起身，苏青黛浑身无力，心口的疼痛仍在，更加重几分。

“姑娘怎么衣衫都不脱就睡了？是不是昨天累到了？瞧这脸色，越发没个红润，怎么就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呢？”钟姑姑满是心疼地细碎抱怨，负气抱开雪团，把苏青黛撵到床榻下，动作利落地铺床叠被。

苏青黛梳洗一番回来，钟姑姑已经将装满饭菜的食盒打开，一边盛粥一边道：“一大早就有人过来捎信儿，马车大概傍晚左右到陈家村。等药拿到手，姑娘先坚持服几天调理调理，可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操劳了。”

苏青黛喝着粥，漫不经心道：“一会儿吃完饭我就出城迎车去。”

“姑娘自己吗？我陪姑娘去吧。”钟姑姑擦了擦手，忧心忡忡道，“两次被劫，这次我看还有点儿玄乎，多个人就多个帮手。”

苏青黛马上摇头，拒绝了钟姑姑的提议。

钟姑姑会些功夫，但仅限于防身，真遇到刺客之类根本保护不了自己。劫车的很有可能与那些黑衣人同伙，而那些黑衣人的功夫，她在东陵花子湖上领教过，绝非钟姑姑能够对抗的。

“接了车我就回来，钟姑姑记得给我留门。雪团吃的肉也该买了，这两天吃的都是剩的，我看它不怎么喜欢吃。”简单用过饭菜，苏青黛换了身便于行动的劲装，那把从不离身的短刀藏于靴筒中，动身出城去迎接护送。

钟姑姑收拾完碗筷，呆呆坐在桌边，越想越不安。

可以说苏青黛是在钟姑姑眼皮底下长大的，她的病请如何，钟姑姑了如指掌。平日里但凡有发病迹象都得让她躺下休息，只因劳累会加重病情，今天苏青黛的脸色一看便知又有些发病迹象，真与人动起手来，那病情岂不要大发？她孤身一人，若是与人交手时发病，那……

钟姑姑不敢想下去，慌慌张张站起，在卧房里转圈踱步，额头上一层细密冷汗。

自己功夫不济帮不上大忙，去了反而会拖累苏青黛。可是这人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的都城里，还能求谁去帮苏青黛的忙呢？

蓦地，钟姑姑停住脚步，想到一个人。

一个她并不信任，但有那么一线希望能够帮苏青黛的人。

钟姑姑动身去寻求帮助的时候，苏青黛刚刚出城。城中路面还好，石板路有些积水但不妨碍行走；出了城，一直到陈家村都是土路，雨后泥泞难行，骑马根本跑不快。

陈家村是距离常溯城最近的村落，平日里纵马狂奔只需一个时辰。因着路不好走，苏青黛用了足有一个半时辰才赶到，进入陈家村时太阳已经西斜，眼看暮色就要降临。

村中来来往往的行商不少，苏青黛花了一番功夫才找到钟姑姑托着带药过来的商贩。经过两次被劫后，商贩已经有些气恼，面色不是很好，所幸捎带的一盒药完好无损，只是盒子被雨水淋湿，看上去脏兮兮的。

苏青黛担心夜里行路遭劫，黑灯瞎火对付敌人不便，建议在村中暂住一晚。不料，那商贩说什么都不同意，嚷嚷着多住一晚就多耽搁一天，替别人捎带的东西不能再拖沓了。

毕竟不是自己的东西，苏青黛也不便太过坚持，尽管身子感觉不适，还是咬牙坚持护送马车上路。

商贩又是拉肚子又是核对货物，及至从陈家村出发时，天色已经暗下。跟在马车旁侧走了越有半个时辰，苏青黛愈发觉得心口疼痛加剧，不得不半路叫停马车，想要取出药服用，先顶过这一阵。

也不知怎么，那商贩装车时偏把装药的盒子压在了最下，磨磨蹭蹭掏了半天也没掏出来。苏青黛微蹙眉头，正要上前帮忙，蓦地听得一声呼啸破风而来。

又是突袭。

苏青黛辨得声音传来方向，迅速绕道马车另一侧躬身蹲下，一支暗箭紧贴她衣角钉进泥泞地面。

那支箭铁头羽尾，白色翎羽中间染了一道赤红，箭身笔直光滑，看起来不像私铸。苏青黛一时无法判定敌人有多少，拔出短刀躲在马车后伺机而动，倒是那商贩不知死活撒腿就跑，且是跑向冷箭袭来的方向。

“是我！是我！看清楚了！”

听着商贩上气不接下气的喊声，苏青黛暗叹，知道自己这是被算计了。那商贩大概早就与敌人勾结，在陈家村磨磨蹭蹭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刻意让她在天黑后上路，劣势更加明显。

偌大的常溯城啊，能相信的人真的没有几个。

片刻安静之后，裂弦声再度响起。这次不再是单调的呼啸，而是一片，密密麻麻的箭雨围绕马车射落，无情地将狼狈奔逃的商贩射了个万箭穿心。

五……八……十……二十……

苏青黛屏气凝神听着弦声，最终将射箭敌人的数量锁定在了二十四人，而这未必就是敌人的全部数量。如此兴师动众来杀她，她逃得过吗？

苏青黛两道黛眉蹙起，轻轻按住心口。

病，偏在这时加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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