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难题

翰林待诏虽无品级，多数却能在得到皇帝认可后直接升为从七品翰林供奉，这对白丁出身的君弈而言简直就是捡来的便宜。最重要的是，皇帝对他大方得很，除了在宫中为他提供宿处外，还特地嘱咐太医府为君清调养身子治疗痨病。

有如此恩典在前，就算发生过什么不太愉快的事情，君弈也决定既往不咎了，竭尽全力不辱圣恩、不辜负苏青黛一片苦心，是他现在唯一的目标。

而事实上，他的确做得很好。

追寻玉麟郡主的一行人出发后第二日，君弈便把前一日邵季城交代他的奏折整理工作迅速完成，轻重有别、缓急分明，比起邵正则的整理水准有过之而无不及。

邵季城下朝到书房，翻了翻整理好的奏折，由衷一句称赞：“心细如发，思虑谨慎，可谋大事。”

君弈只是谦虚躬身侍立，沉默寡言的习惯半点没改。

“朝堂之外不必拘束，在书房行走的翰林本就是为君王进言献策的，若是不说，反而要算为渎职。”邵季城半开玩笑，表情和蔼，与上朝时的端正严肃相去甚远。

初来乍到，又是陪伴在天子身侧，君弈仍不敢太过放松，只诺诺称是。

坐在椅中翻着奏折喝着参茶，邵季城并不看君弈，似是不经意道：“听宁王说，之前一段时间东陵王总在你家？”

“白天时常过来坐坐，主要为了陪家中弟弟。”

“原本让你弟弟到太医府寄宿接受治疗，怎么半路突然回家去了？就是为了与东陵王多说说话？”邵季城眯着眼眸，数十年的睿智老辣声色不动，“我总觉得东陵王举动有些反常，好像是在躲着什么人，所以才总往你那边走动。”

君弈有些迟疑，欲言又止。

苏青黛把他当朋友，在他面前很少将心事掩盖得滴水不漏，所以他早就看出她那段时间心情不佳，并且特别避讳提及封墨恭的名字，想要猜出她与封墨恭闹了什么矛盾不难。

只是……这些猜测是否该对皇帝如实坦白？

“有什么发现尽管说出来，你是知道的，我对东陵王没有恶意，不希望她结交别用有心的人而已。”邵季城仿佛能从他的短暂沉默中嗅到什么，头也不抬，却精准地命中君弈的心结。

君弈无可奈何，只能一五一十告知：“东陵王大概是与封先生闹了矛盾，一连十数日避而不见，也没见到封先生主动拜访。”

邵季城不明所以哼笑一声：“这倒好。嵘王为人嚣张跋扈、目无法纪，手下一群门客也各怀鬼胎，当中属那姓封的风头最盛也最难对付。之前我还担心东陵王与他走得太近会被影响，要是他们两个真的出现什么矛盾分道扬镳，不失为一件好事。”

“东陵王与封先生关系并不怎么太好，二人时常争执，即便封先生有什么不该有的举动，必定与东陵王无关。”

听出邵季城对封墨恭与嵘王的戒备，君弈赶紧为苏青黛开脱，邵正则却只是淡然一挥手：“不用紧张，孰是孰非，我心里有数。”

君弈不再言语，默默收拾好邵季城翻阅批注过的奏折，偶尔回答几句邵季城的问题，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更加小心。

待所有奏折批注完毕，已是黄昏时分，邵季城揉了揉酸涩双眼，看上去十分疲惫，略显几分老态。君弈陪着站了数个时辰也倍感辛苦，本期望邵季城离开书房后他也能早些回住处，没想到邵季城突然问了他一句话。

“你觉得宁王与东陵王，是否般配？”

君弈先是一愣，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低头轻道：“宁王殿下老成持重，又是极其温和体贴之人，与东陵王颇为般配。”

“真心话？”邵季城似乎不信。

深吸口气，君弈加重语气：“微臣本不该妄议王侯，但作为东陵王的朋友，微臣对宁王殿下的为人十分推崇，打心底认为宁王与东陵王当有姻缘。”

邵季城穷追不舍：“理由呢？”

“没什么特别理由，只是知道东陵王是个外冷内热的善良女子，我行我素，凡是不愿麻烦旁人，须得一个能时时刻刻呵护她的细心人相伴，宁王殿下再适合不过。虽说王孙贵族中不乏追求东陵王的富贵子弟，但能得到允许进入东陵王宅院作客的，除了牧左丞之子牧天枢外，也就只有宁王殿下了。倘若二人郎有情妾有意，真的喜结连理，想来必将成为浮余国皇子天家一段佳话。”

邵季城哑然失笑：“平常问你什么都三两句话作答，唯独问起东陵王，你才会滔滔不绝说上许多。果如宁王所说，你和东陵王是真情实意的朋友，最值得对方信赖。”

“圣上过奖，微臣惶恐。”君弈躬身，为自己的多话感到些许后悔。

不过邵季城并不介意，负手踱步到书房门前。几步的距离，转眼他又换了其他话题：“你弟弟的病情怎么样了？可有好转？”

“托圣上洪福，舍弟病情大为好转，已有多日不曾犯咳疾。”

“那就好。家人无恙，你才能把全部心思放到正事上。”微微侧头，邵季城余光看着恭敬躬身的君弈，语速放缓，“前几日有朝臣私下上奏，举报东陵王与人私下密谋，有不臣之心，且证据确凿。这件事我已经交给颢天门去查证，若发现有谁故意诬陷，自当还东陵王一个清白；但若查出确有此事，东陵王与宁王这段姻缘，我也只能当断则断了。”

君弈不着痕迹一震。

举报的奏折究竟怎么回事他不清楚，但是他知道，苏青黛对邵季城确有不满之心。而封墨恭神神秘秘难辨善恶，极有可能就是那个怂恿苏青黛做出错误决定的关键人物。

“这件事你心里知道就好，整理奏折时发现有相关的内容，单独挑出来放着。”

终于，邵季城拖着疲惫身躯离开书房，留下君弈茫然无措站在原地，目光中充满矛盾。

他迫切想要提醒苏青黛，皇帝正在怀疑她。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怎么说明来龙去脉，更不知道这么做是否得当——忤逆圣意把如此机密的消息外传，一旦被邵季城发觉，他死罪难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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