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将军没有看错也没有猜错,我的确去过几次北陲,也的确曾与焉国贵族同行。”面对无数质疑目光,封墨恭坦然答道。
这回答一瞬间引燃了猎苑内的激烈议论,一时间骂声、惊叹、冷嘲热讽交相袭来,无论是与他相识的还是素无往来的,恨不得都上前骂一句、唾一口,来让一国之君看看自己的忠义耿直。
偌大的猎苑,拥挤的人群,真正流露出不可思议表情,为了封墨恭这一回答震惊或焦急的,也就是那么几个人。
当真可谓屈指能数。
信陵公主自然是这寥寥数人中反应最强烈的。哪怕是封墨恭亲口所说,她还是不肯相信,原本抹去了泪水因少女心事重新泛起光泽的眼眸,又被封墨恭这一句话惹得泪水涟涟,衬着那张沉淀了数百年皇家优质血统的花容月貌,倒也说得上梨花带雨、楚楚动人。
“我不相信墨恭是坏人!圣上一定是弄错了!”哑着嗓子,信陵公主罔顾众人指责目光,张开手臂将封墨恭护在身后。
邵季城目光中流过一丝无奈,但最终被独属天子的威严满状覆盖。
“他自己都承认了,你又替他出的哪门子头?来人,把信陵公主送回宫去。”邵季城一挥手,对最疼爱的女儿硬下心肠。
几名护卫上前想要抓住信陵公主,邵正则不免有些担心冲动的妹妹胡乱挣扎时会受伤。然而不等他犹豫不定的心做出决断,另有一个谁都不曾想到的人忽而站了出来,毅然决然挺立信陵公主身前。
“我看谁敢动她!谁敢碰她一下,我、我跟他拼命!”
从来只会吹牛避祸的第一纨绔子牧天枢,于这箭在弦上一触即发的关键时刻,成了唯一一个敢于为信陵公主冒险的人。
信陵公主愣住,牧宗瑞也目瞪口呆,怎么也没想到最是滑头的狐朋狗友、不肖儿子,竟会做出这等惊人举动。
惊诧之后,牧宗瑞马上清醒过来,一张脸瞬息煞白如纸,颤抖的手指着儿子勃然大怒:“孽畜!你还不给我跪下!你这不知好歹的东西!”
被老爹打骂早就是家常便饭,牧天枢并不放在心上。他一心护着信陵公主,红了眼的小狼一样,前所未有的愤怒激动:“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你们别逼我!谁敢动小苑我就咬死他!”
牧天枢这般威胁恫吓没有任何效果,反而引发了一阵哄笑。不过在有心人眼里,他终归不再是那个整日花天酒地、不学无术的废材膏粱了。
信陵公主被他惊人举动浇灭了泪水,忍不住噗地笑出声,抹着眼泪狠狠推了牧天枢一把,嗔怪道:“谁用你保护?你让开,别在这里添乱。”
她贵为公主,又有皇帝宠溺,闹闹小脾气也就是被呵斥几句;可牧天枢算是什么呢?没什么靠山的左丞相之子,无官无职的纨绔子弟,真惹恼了皇帝,降他个杀身之祸也不是没可能。信陵公主急在心里,嘴上不停呵斥牧天枢想把他赶走,一时忘了替封墨恭开脱。
封墨恭不慌不忙仍望着齐贤仕,甚而有几分漫不经心:“我承认先前有所隐瞒,但不承认与焉国密谋企图危害浮余国,这等大罪我担不起。”
齐贤仕怒喝:“还敢狡辩?你私通焉国贵族,遮遮掩掩——”
不等齐贤仕说完,邵季城略一扬手止住他的话,深邃目光定定看着封墨恭:“那你要如何解释与焉国贵族鬼鬼祟祟私下往来一事?又要如何解释泄露东陵王和宁王一行人行踪的事?”
“与焉国贵族私下往来这件事,说出来算不得什么。”封墨恭转头看了眼嵘王,稍作停顿,继续道,“在场许多官宦贵族都知道,嵘王府一些账目和生意是由草民代为打理的,其中包括王爷非常喜欢的天南海北各路古玩玉器。焉国境内有名山古墓,墓里出了不少价值连城的宝贝,许多古玩玉器经由焉国贵族之手往外倒卖,与我往来的那位焉国贵族就是其中之一。”
邵季城咳了一声,道:“你的意思是说,与焉国贵族交往是为了替嵘王购置藏品?”
封墨恭点头:“正是。圣上若不信,可以问嵘王。”
众所周知,封墨恭是嵘王手下最信赖的谋士,也是关系最密切的心腹。倘若封墨恭被认定有通敌叛国之罪,嵘王自然脱不了干系,相当于给皇帝白送一个收拾自己的大好机会。嵘王终归是浸淫权局中多年的人,深知唇亡齿寒的道理,哪怕有半点希望,他也绝不能让封墨恭通敌叛国的罪名落实。
深吸口气,嵘王赶在邵季城开口前上前一步,拱手深鞠:“圣上,封先生所说属实,臣的确曾托他购置一些罕见的墓葬玉器,只是极少过问来源,一时忘了这件事。”
邵季城冷冷瞥了嵘王一眼。
他看得出嵘王是在扯谎包庇封墨恭,但这种事没有确凿证据可以证明,嵘王的话又不能摆明不信,也只能暂时放下。
“既然有嵘王作证,此事朕便不再追究。但走漏东陵王等人去往北陲消息一事,你可敢以家人发誓说与你无关?”邵季城转而攻向心术。
他若直接质问,封墨恭必定否认与自己有关,让他发毒誓来证明则就不同了——不管是否相信怪力乱神,牵扯上家人的赌誓终究让人心里不舒服,谁能接受因自己一句谎言全家被额度诅咒的状况?在重孝悌的中州,这种誓言远比质问来得更加决绝狠毒。
邵季城的老辣无情让苏青黛再次生出厌恶之情,作为知道封墨恭要发这个毒誓有多艰难的人,她毅然选择参与到这团乱麻之中,不再冷眼旁观。
他救过她,她总该为他做些什么。
“走漏消息这件事,圣上不必再逼问封先生了。”苏青黛并不看封墨恭,她站到牧天枢身侧,目光直直望向邵季城,“ 这件事与他无关,是我在出发前不小心说走了嘴,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了一位焉国故交。倘若圣上要追究责任,那就唯我是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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