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倔强偏执的同门师兄妹,谁也不可能劝动谁。苏青黛深知请苍术劝阻北晋的办法行不通,也就不再多烦他,低道一声保重后转身退出房间。
“青黛。”苍术在最后一刻将她叫住,许久不见的柔和目光望去,却在稍作迟疑后才开口,“你完全可以不卷入这些纷争里,这些,本就与你毫无干系。”
停下脚步的苏青黛没有回头,她看着空荡荡的客栈走廊尽头,心里也是相同的空落。
“师兄可有见过家破人亡的灾民?有亲眼看过那些人流离失所不知为何而活的表情吗?”
苍术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曾见过。”
“所以师兄不会在意是否有战事发生,是否有杀戮蔓延,又是否有人会因为一条人命、两国矛盾落得妻离子散,痛失所爱。”苏青黛回过头,眼眸里闪烁着复杂光泽,“可是这些我见过,他带我见的。那之后我便明白,活在这世上可以不求为民造福,但至少别因为一己私利祸国殃民。没有谁的性命是贫贱的,你我和那些灾民一样。”
“封墨恭么?我就知道,他对你影响很大。要不是他时时刻刻扰乱你的想法,你也不会变得像现在这般优柔寡断。”苍术的目光又变得淡漠,显然他在意的不是苏青黛的感悟。
苏青黛眉头一皱,蓦地多了几分不悦:“什么叫优柔寡断?难道在师兄看来,杀伐无度才叫干脆吗?都是人命,都是有人牵挂的生命,有强弱之分但不该有贵贱之分。若是真论起贵贱,我又怎比得过一国天子?那是不是说,倘若邵季城要我顶罪去死,我就应该听从尊贵之人的命令,当真牺牲自己去成全太子呢?”
一向听话的小师妹突然变得咄咄逼人,苍术显然不太适应,而苏青黛的质问更让他无从回答。
少顷,苍术低低叹息:“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让你与封墨恭接触。如今在想把你从错路上拉回来,怕是只有师父亲自出马才行了。”
“师兄别把罪名都往他头上推,这是我自己的意愿。还有,就算是师父对我说这种话,我一样会反驳。”苏青黛压低声音,不再那么尖锐,“我不明白为什么师兄如此厌恶墨恭,但是不管怎么说……我既然决定和他在一起了,就不会容许有人在我面前诋毁他。”
苍术修长而苍白的手掌不着痕迹一震。
“哦?是么?已经决定了?”不动声色收回可能会暴露情绪的目光,苍术又望向那封信,故作平静道,“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再多说什么。还是那句话,出了凉山你我仍是师兄妹,但各为其主不得凭关系互相干涉。太子妃遇害一事,倘若浮余国继续如此霸道下去,我势必要为北晋讨个公道。”
话不投机半句多。苏青黛本就不打算再从苍术这边获取帮助,只是略带心寒地一点头,而后转身离去。
她这一走,不过是想要办的事情没有办成,于苍术而言,却不啻于一场突如其来的打击——苏青黛那句“绝不容许有人诋毁封墨恭”,彻彻底底让他断了某些念想,也愈发憎恨起封墨恭的存在。
他所拥有的最重要的一切,都因封墨恭而发生了巨大改变。
沉默翻过那封未写完收信人名号的信,苍术终于落笔,几个龙飞凤舞苍劲墨字里,似乎藏了无穷力量。
吾主焉君,亲启。
在苍术处碰壁令得苏青黛心情低落,忍不住又拎了一坛酒回家,结果刚进门就被飞来的石子击破酒坛撒了满地,瞬息酒香四溢。
“干什么你?!”苏青黛微怒。
“帮你改了借酒消愁这毛病——没成功就没成功,别糟蹋自己身子当惩罚。”封墨恭闲庭信步,负着手缓缓走到苏青黛面前,抬脚踢开酒坛碎片。他眯起眼微微低头,觑着苏青黛的眼神像是一只鹰隼,清晰而锐利:“算师不肯帮忙就算了,本就不指望他,你别为这件事闷闷不乐的。我找到了大哥让他去打听凌香宫公主的线索,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
苏青黛看着他,欲言又止。反复思量后,她终是一声叹息,把肚子里的担忧道出:“提亲的事,我还是建议先放放。看师兄现在的态度,就算你去提亲他也不会同意;师兄不同意,师父定然也会对你不满,无论怎么想结果都不可能太圆满。”
“原来你是在为这件事发愁?我还以为在乎这件事的就只有我呢,看来最迫不及待的是你啊!”封墨恭抓住时机又揶揄苏青黛一番,苏青黛被他气得无言以对,但心口那份沉甸甸的负累,莫名地轻松几分。
或许,这也是她动摇了决心,最终接受他的原因之一吧。
“事情有眉目之前,什么都别想,好好放松一段时间。”额头在苏青黛眉心轻碰一下,封墨恭用这种更具安慰的方式代替了亲吻。
苏青黛深吸口气点点头,踮脚朝院内望去:“团子呢?有没有给它喂食?”
“我在家,还能饿到它不成?”封墨恭粲然一笑,侧身让路,“回来得早,顺路买了些新鲜的鱼肉和鸭肉,剁成泥给它团了十几颗小肉丸,吃得一颗不剩。还有,它自己不知道从哪里掏了两只鸟蛋来,不会吃,敲破蛋壳淌了一地,大概一口都没吃到,这会儿正沮丧着呢。”
“近来团子总是自己跑出去,我看这院子用不了多久就装不下它了,没事的时候你多看着它些,别让它到处乱跑。外面恶人多得是,说不定就被谁一箩筐扣住,想回都回不来。”
封墨恭听着苏青黛的唠叨,忽地轻声失笑。
苏青黛看蠢货一样看着他:“你笑什么?”
封墨恭连忙摆手:“没什么,就是觉得……嗯,怎么说呢?感觉我们这样对话,好像是老夫老妻在谈论孩子,还挺温馨的。”
本市一句玩笑话,苏青黛却蓦地愣住,目光呆呆地望着空荡荡的院落,神色复杂难明。
再怎么喜欢雪团,它终究不是人,不是能承欢膝下的孩子。
“墨恭,”苏青黛失神,轻声呢喃,“你想要个孩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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