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墨恭才从外面买了些饮食回来,就被急色匆匆的苏青黛告知马上启程。看了看手中握着信的曲东楼,封墨恭似是猜到什么,放下东西立刻去收拾行囊。
整理换洗衣衫时,他无意中看到褥上三两点暗红血迹,微愣。
少不得有些惋惜。
正是情浓时,他很希望苏青黛能暂时放下那些庙堂里的恩怨纷争,与他在无忧无扰的地方过上一段平静时光。可偏偏这种时候帝都出了状况,以苏青黛对君弈的重情重义,她势必会放下一切赶回去,没有谁可以阻挡。
就算是他也不行。
封墨恭无法对苏青黛与君弈之间的知己之情感同身受,但是他能理解苏青黛,也相信她。所以就算苏青黛打算放弃这难得的安逸生活,他仍会表示支持。
毕竟么,她已经是他的妻子。
“走吧。”收拾好东西,封墨恭轻轻揽住苏青黛肩头,朝曲东楼微微颌首,“我与青黛的事,还请曲师兄暂时保密,否则我便把曲师兄打碎师父最爱羊脂玉瓶的秘密告诉师父。”
“……走你的吧,以为谁愿管你的事?”曲东楼扬起一脚,直接将封墨恭踢出屋子。
此处距离常溯城已经不远,二人快马加鞭疾驰,当日黄昏前便入了城,直奔苏青黛的宅邸。
宅邸仍旧干干净净杂尘不染,他们不在的这段期间,钟姑姑把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苏青黛和封墨恭回到宅中时,钟姑姑恰好在打扫院落,见二人回来高兴不已,忙说要去准备饭菜接风洗尘。
苏青黛拉住钟姑:“饭菜不急,有正事要办。钟姑近来可有见到君弈?”
钟姑愣了一下,而后迅速红了眼圈,声音里也多了几分哽咽:“见到了,那天他回来了一趟……唉,这兄弟俩都是顶真儿的好人,可怎么好人就不得好报呢?可怜了那孩子,最后一次见他时还跟我笑着打招呼呢……”
苏青黛眼前一黑,瞬间天旋地转。
她最不希望发生的,最终还是发生了。她不知道这会对君弈造成多大的打击,她却知道,这件事自己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如果当初她坚持带走君清。
如果她没有相信邵季城的话,轻易放弃了对君清的拯救。
如果她再多关心一些,再多争取一些……
“不是你的罪,别总把自己当成罪人。”封墨恭扶住苏青黛,把她带到堂中坐下。而后他又低声向钟姑打听具体内情,再以更容易接受的方式转述给苏青黛。
饶是如此,苏青黛还是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君清,整个人的情绪急转直下,昨天靠药压下去的病症,隐隐又要加重。
“姑娘可别胡思乱想,这件事哪能怪罪到姑娘身上呢?要怪,那也怪圣上不近人情,何苦去为难一个孩子?”钟姑叹息着,满是慈母一般的悲伤,“阿清尸骨送回来那天,我听那不停抹眼泪的大和尚说,要不是后期太医府的药没能跟上,阿清也不会出事。”
大和尚,玄叶。
苏青黛想起那时玄叶和尚所说,是受命于邵季城才看守被软禁的君清的。换言之,如果没有邵季城自以为考虑周全的软禁,君清便不至于落到这般下场。
原本,他的病已经开始有所好转。君弈一直以来期盼的生活,已经距离他很近很近。
一夕之间,全部破碎。
“我要进宫一趟。”苏青黛起身,脸色煞白,语气低沉。
“拼上性命就只为去要一个说法?你还是老老实实坐着吧。”封墨恭把她按回椅中,皱眉思忖片刻,低道,“我们回君子楼之前,圣上就已经处在不省人事的病况,想来是因为昏迷之中没有及时安排,所以才耽搁了君清的病情。另外,你不觉得现在前朝的状况不太对头么?”
苏青黛紧咬嘴唇,面带怒色:“就算不对头,那也是他邵季城自找的!”
“青黛。”
封墨恭加重语气低喝一声,沉沉目光盯着她,总算让苏青黛从盛怒中恢复理智。
君清已经死了,再不可能复生,这自然是巨大悲剧。但比起愤怒和悲伤,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摆在眼前——君弈突然得到的滔天权势,只怕不是邵季城给予的补偿,这不符合常理,似乎另有隐情。
苏青黛慢慢冷静下来,让钟姑取来药服下,待到症状缓解时轻道:“如果当真是君弈为了复仇做出什么不妥举动,那我更要进宫一探究竟。邵季城多疑无情害死阿清,如今病入膏肓也算是自作自受,可宁王毕竟无罪。我有些担心,宁王不能理政,是不是也是君弈设计的结果。”
“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封墨恭直言不讳。
苏青黛叹口气,轻轻握住他的手:“没什么不放心的。我与君弈的关系,你再清楚不过,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不会做出伤害我的举动。”
当初宁愿为苏青黛忍受刑罚折磨的君弈,冒着巨大危险为她通风报信的君弈,哪一个不是把她当做比自己性命还重要的知己看待呢?
苏青黛相信,纵是被复仇执念蒙蔽双眼冷了心脏,君弈对她的情谊,也不会有半点改变。
封墨恭犹豫许久方才答应,但要求苏青黛带上那把新锻造的短刀,并且务必要在天亮之前返回,否则,他便杀入宫中把她抢回来。
只要能去见君弈,什么条件苏青黛都肯答应。
一人一刀加上一片担忧,苏青黛仗着邵季城给的格外权限,毫无阻拦长驱直入皇宫内。她先去了一趟寝殿,如先前一样被守卫拦下,得知邵季城仍在昏睡后便转去清风殿——清风殿是邵正则成年离宫前所居,自从邵季城病倒,他便日夜守在宫中,仍住在清风殿内。
清风殿的守卫没有寝殿那般森严,苏青黛得以见到邵正则。然而让她失望的是,邵正则也正处于病重昏迷之中,按太医的说法,也是不一定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邵季城和邵正则先后陷入昏睡,而太子又成了被朝臣掀起的无用废材,所以前朝大权才会顺势落入君弈手中。
这些,难道都是巧合么?
苏青黛的疑心越来越重,她明知应该谋而后动,却还是按耐不住,向守卫打听到君弈的所在后,直奔那间软禁了君清直至他悲惨死去的院落。
冷清寂静的院落里,她果然找到了那道单薄的背影,比记忆之中的他更加消瘦,更加沉默。
那一刹,苏青黛鼻子酸涩,有种冲动让她想要冲上去拉住他,说一声,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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