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陵王一早乘马车离去,同行的有常副使和那晚闯出皇宫的男人,但不见封墨恭踪影。此外,救走东陵王那位高手也在随后离去,去向与东陵王南辕北辙,应该不是同一目的地。”
明媚阳光细碎洒落的花园里,君弈站在湖边负手而立,听身后织绣毕恭毕敬汇报。
漫长的底层生活让他习惯了波澜不惊,哪怕他突然发现,本该紧握掌中的局势因为一个江湖高手的突入刹那被搅乱,变得让他无从捉摸。君弈想不明白封墨恭去了哪里,为什么没有陪伴在苏青黛身侧,回忆里苏青黛苍白面色和羸弱身躯令他更加厌恶封墨恭的存在。
他应该陪着她的。
“她不想留下,我强求不得,走就走吧——早晚她还会回来。”君弈一摆手,漫不经心道,“该安排的事都安排得怎么样了?”
织绣一直小心偷偷看着君弈的背影,有些失神,听他说话慌忙低头,双靥微红:“圣上的尸骨尚未寻到,可以确定还在宫中,玄天门仍在继续搜索。丞相代圣上草拟的遗诏已经放在了该放的位置,就等丞相择日宣布。”
“皇贵妃和宁王呢?”
“皇贵妃被禁足殿内后一直很安静,两个孩子也老实得很,看起来不会再惹什么麻烦。”稍作停顿,织绣小心翼翼道,“宁王那边,熏香的效力似乎有所减弱,这几天宁王甚至可以下床走动了。还需要追加药量吗?”
“不必了,东陵王不在,只凭宁王自己生不出什么事端,限制他不许出宫,不许与朝臣往来就好。宁王与东陵王关系不错,也许以后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织绣一一记下,低头时,半边头发遮住面颊。
君弈回身,正见她不厌其烦地用手稍稍拨开额发,他不禁一愣。垂下眉眼,君弈走到织绣面前,抬手将她那边额发拨到耳后:“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你脸上的毁伤怕是要带一辈子了,后悔吗?”
织绣下意识摸了摸脸颊上那道凹凸不平的疤痕——那日她与封墨恭等人交手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反而被一刀撩在脸上,留下了这道疤。
女人谁能不爱美呢?织绣亦不例外。
她也会在夜深人静时抚着那道丑陋的伤痕暗自垂泪,也恐慌过,自己怕是再寻不得良人。可是种种悲伤怅然,都在君弈一句话后烟消云散。
“别低着头,抬起头来做人。这伤疤是你忠于我的烙印,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会对你负责。”
向来刚强如顽石不亚于男子的织绣,因这一句话瞬间泪水决堤,几日来的愤怒委屈不甘怨责,都随泪水被冲走,只剩下淘尽黄沙始见金的更深执念,目光中那份坚定也更加湛然。
事实上,她很早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君弈,在他刚刚进入变天门,谁都没有对这位沉默寡言的书生多加留意时。
作为九门正副掌使中唯一一位女性,织绣一向对自己的择偶标准有着严格的规定,她青睐的是那种孔武有力又不乏头脑的男人,也一直认为,自己终将嫁给这样的人相夫教子。却没想到,她最终沉沦在了一个文弱书生的影子里。
很早很早,早在君弈还记不得她的名字的时候。
后来,织绣仔细想了想,也许在孔武有力和有头脑这两条之间,她更加倾向于后者吧?而君弈被埋没的才智恰是最吸引她的地方,以及他鲜为人知的温柔,极少露出的生涩笑容,总会在她每次不经意一撇时,留下难以抹消的深刻印象。
正因如此,当君弈以不正常的速度一步步走上九门总使之位,成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左丞相时,唯有她觉得理所当然。
她更进一步的举动是,主动接近这位年轻的权力者,宣誓效忠。
原因吗?
也许,只是单纯地喜欢看着他,沉迷在他独一无二的风华之中吧。
“织绣。”君弈淡淡呼声打断织绣的神思,他望着那一池沉静的湖水,声音清透,“你对以后的生活,有过什么打算吗?”
织绣擦擦眼泪摇摇头,少顷又低道:“之前倒是想过嫁人,没遇到合适的,也就这么耽搁了下来。”
“总不能为了那个不知什么时候才会遇到的人活着。喜欢的话,自己一个人也是一样。”君弈最后看了一眼风起时微皱的湖水,而后转身。织绣细心地为他披上披风,换来他淡淡一笑:“我在常溯城还有间宅子,是以前和阿清一起居住的,就在东陵王宅地附近。我若不在了,那宅子便送与你吧,有花有树的小院落,弃之可惜了。”
织绣多了个心思,轻道:“等丞相闲下来,自己回去住岂不是更好?若是缺个扫地铺床的杂役,我便时时去打个下手,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做到的。”
“那倒是好。只是不知道有没有那个机会了。”
语焉不详一句后,君弈买着平缓步伐离开花园,留下犹带泪痕的织绣,怅然地望着他单薄背影。
她感觉,总是料事如神的君弈,似乎已经看到了他自己的结局。
其实自打苏青黛被封墨恭救出后,君弈的情绪一直不太高,很多时候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总是坐在那里愣愣失神。邵正则托着病怏怏的身子来到寝殿时,君弈正坐着发呆。
“你要去带兵?”听过邵正则的请求,君弈略感意外。
邵正则深吸口气,郑重其事点头,面色含悲:“圣上驾崩,我一时间无心朝事,宫中有君丞相主持大局就够了。与其闲在宫中无所事事,我倒不如去前线走上一走,一来能安定军心,二来也是想借沙场的血气冲一冲这一身的晦气,许是病就好了。”
君弈不置可否,突然问道:“宁王对帝位有何想法?”
“帝位么?自是按照圣上的意思,该是谁就是谁的。”邵正则从容不迫,“太子并未被罢黜,仍旧是既定的皇储,我觉得太子继位顺理成章。”
“但前朝总有不同的声音。”
“帝位关乎重大,各派系各有侧重,自然会出现三三两两反对言论,没必要在意。况且,就连我都支持太子继位,还有谁能厚着脸皮不同意呢?这点,我觉得君丞相多虑了。”
君弈缓缓一点头:“若是我多想,那再好不过。宁王提出的要求,我会和几位重臣商量后再做决定,在此之前,还请宁王稍安勿躁,安心在宫中养病。”
邵正则自是没什么可反对的,寒暄几句后便离开寝殿。君弈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带着近乎嘲讽的似笑非笑。
纵是睿智如宁王又如何?看透了局势的那双眼,终是硬不过生死,最终选择了明哲保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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