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变数

苏青黛在君子楼住了约莫一个月，这期间风平浪静一如她还在凉山时般，除了高阳云鸿每天会过来与她闲聊外，很少有人来打扰她。倒是常白比她预料中更容易说服，也有可能是他真的难以忍受与君子楼的其他人相处，居然乖乖接受了苏青黛让他就住在她那里的提议。

离了封墨恭便觉得不适应的两个人，一个里屋，一个外屋，就这么住着倒也自在，有兴趣便聊两句，没兴趣便各休息各的，谁也碍不着谁。

那段时间里，偶尔会有位君子楼的女弟子过来给苏青黛送安胎药，也会简单为她把把脉，叮嘱她不可以再偷偷喝酒之类——苏青黛的心疾一日重过一日，手脚终日冰冷，在气温本就比常溯城要低的青冥山上，她只能靠烈酒来暖身。雪团知道她冷，一见她端起酒杯便会扑到她身上，试图让自己厚厚的皮毛给主人一些温暖，可是仍无济于事。

那种从体内生出的寒冷，一天天吞噬着苏青黛的体力、温度、神志，没有谁能阻止。

“浮余国的纷纷扰扰，我大概没精力再去担忧了。如今我只希望，这孩子能在我死之前降生，我不希望给他留下两个遗憾。”

面对高阳云鸿，苏青黛很平静地表达了自己的坚定打算。

孩子，她一定要生下来，作为她仅有的，能够留给封墨恭的礼物——哪怕继续孕育这个孩子，会给她本就短暂的寿命带来极大危险。

封墨恭不在，也就没有谁能撼动苏青黛的执拗倔强了。高阳云鸿虽然心疼，却也只能对着剑冢一堆残剑踢踢打打出气，站在苏青黛面前时还是要强作笑容，想尽办法逗她开心；常白也烦恼于苏青黛一天不如一天的面色，可他能做的仅仅是帮她端药，皱着眉头再多说一句，该休息了。

怀上孩子后，她整夜整夜失眠。

对音信全无的封墨恭的牵挂，对帝都形势的担忧，对孩子是否能平安降生的忐忑……种种心事让苏青黛很快消瘦，以至于当牧天枢见到她时，几乎认不出来。

牧天枢恰是在苏青黛到君子楼一个月的那天来的。因着被山门口的守门弟子阻拦，这位最擅长撒泼耍赖的膏粱纨袴竟在山门口上演了一场闹剧，被喂了几个老拳后索性躺在地上不肯起来，点名要找高阳云鸿，这才跟在匆匆赶来的高阳云鸿身后见到苏青黛。

看见苏青黛那一刹，牧天枢惊讶地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看看，立刻就红了眼圈：“青黛，我的妹子啊，这才一个月不见，你怎么就瘦成这样了？是不是他们这里的人欺负你？你说，你尽管告诉我！谁敢欺负你，我非拆了他们家房顶不可！”

苏青黛被他吵得头疼，两根手指头伸过去，捅得牧天枢龇牙咧嘴不再说话，这才叹口气问他跑来君子楼的原因。

这一问，牧天枢这位跋扈公子哥，竟然当着她的面哭了出来。

“你和宁王走后，小苑就跟魔怔了似的，一天到晚心里想的净是怎么对付君弈。半个月前也不知道是哪个龟儿子撺掇了她，小苑竟然突然生出要入宫刺杀君弈的想法，我左劝右劝也拦不住她，她真的揣着一把刀就进了宫……”

苏青黛倒吸口凉气：“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现在……现在人被关在北衙禁军的打牢里，谁都不让见，我也不知道她究竟怎么样了。”牧天枢抹着眼泪，像是丢了什么宝贝，抽泣着哀求苏青黛，“青黛，我实在找不到人帮忙了，只能来找你，你快帮我想想办法，我该怎么做才能救出小苑？”

苏青黛稍作思忖，道：“你能确定君弈没有杀信陵公主，是么？”

“嗯，肯定没杀，君弈甚至还派人来我家，让我准备些换洗衣衫给小苑。”

牧天枢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苏青黛却敏锐察觉到了君弈的目的。她想了想，又问道：“那你离开常溯城时，可有受到谁阻拦或者监视？”

“没有啊，我就跟平常一样，拿着名验就出城了。这一路走过来，也没发现有谁跟着我。”牧天枢被问得更加摸不着头脑。

“果然……君弈最可怕的就是这点，他能轻易看透一个人在想什么、有什么打算，并利用他所掌握的一切来布下陷阱。”苏青黛见牧天枢迷茫表情，轻叹口气，“表兄还不明白么？君弈没有杀信陵公主正是为了逼你来找我。他又不是不知道你与信陵公主的关系，怎么可能对你没有半点警惕？只怕他是故意把你放走，让你替他寻找我的。”

牧天枢后知后觉，终于明白整件事有多么蹊跷。

“这……那、那他会不会派人跟踪我，然后让人来抓你啊？！”牧天枢受惊不小，一张脸紧张得煞白。

“不会。”苏青黛摇头，走到窗边向外望去。

此时的君子楼仍如平时一样安静，并没有什么异常。

“他只是想借此传达给我一个消息。”短暂思索后，苏青黛明白了君弈的目的，回头看着牧天枢，目光微寒，“君弈对邵家的人绝对不会存有一丝一毫的怜悯同情，信陵公主去刺杀他，无异于飞蛾扑火自投罗网。然而君弈没有杀她，仅仅是把她囚禁起来，还特地让你知道信陵公主还活着，为的是以信陵公主为要挟，让我返回常溯城。”

一直在一旁听着的高阳云鸿提出反驳：“不可能吧？如果君弈不想放你离开，当初我们不可能那么轻松出城。”

“此一时彼一时，毕竟现在情势与之前不同了。”

苏青黛转而问起牧天枢邵正则等人的情况，牧天枢如实回答，也包括他后来才知道的，邵正则带走了邵叔桐和苏明皓的事。苏青黛在听完之后并没有任何惊诧反应，只是对君弈的种种举动，开始有了些无法言喻的怪异感。

“他所作的这些，好像……好像在故意避开我的猜测。”

放走邵正则，并且没有追究邵叔桐和苏明皓失踪的事，甚至忍住没有对信陵公主下手……这些，是苏青黛难以想到的。

她隐隐觉得，君弈要有什么大举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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