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十年

由于某些陆清池没有被明确告知却能隐约猜到的原因，这次交涉中苍术并不在场，所以他也不需要再多一步向谁询问的过程。事实上关于两方合作的条件，苍术早已经给他划出底线，只要能满足最低要求，那么该在何时点头许下这个盟约完全由他决定。

“东陵王的意思我明白了。”陆清池如释重负露出明朗笑容，起身向苏青黛行了一礼，“能与东陵王当面交涉是在下的荣幸，不过只谈正事未免无趣。希望他日焉国与浮余国各自偃旗息鼓、重铸太平盛世时，东陵王能作为我最好朋友的妻子，再与我一起把酒言笑，谈一谈风月，聊一聊家长里短。我很期待那一天。”

苏青黛起立还礼，举手投足间雍容尽显。

因着陆清池的要求，焉支在交谈间始终站在他身后。她眼看着苏青黛的言谈举止落落大方，心中羡慕不已，不由也把满满的向往神色表现在眼眸中。封墨恭瞥见焉支的神色，登时又有了玩笑之心，懒洋洋握住苏青黛柔荑，朝陆清池丢去挑衅笑容。

“要谈家长里短可以，你先把终身大事解决了再说——我记得我说过要认焉支当妹妹的话吧？既然算是兄妹，我这个当哥哥的总该适当催一催，毕竟我还是挺期待你双手奉茶叫我一声大舅子的。”

“那是不是说，焉支的嫁妆有着落了？”陆清池是典型的绝不吃亏，封墨恭占他辈分的便宜，他便要从更实际的钱财上讨回来。

两个男人的唇枪舌战里总免不了一些揶揄，这两天没少被各种暧昧目光大量的苏青黛懒得去听他们闲扯，目光不觉朝始终默默无闻的焉支望去。

苏青黛没有以貌取人的毛病，但从外貌上论起，她的确觉得焉支配不上陆清池——陆清池终归是流淌着王族血脉的高贵子嗣，除了与封墨恭有几分相似的颀长却不显粗犷的高挑身材外，英挺的剑眉、薄削的唇瓣，以及那轻浮中深藏锐利的细长双眸，无一不是代代血脉精雕细琢的成果。

反观焉支，与生俱来的暗色皮肤标志着她出身奴隶种族的卑微，平凡的五官过于缺乏特色，鼻梁扁塌，唇瓣略厚，过度浓重的眉毛之下偏又配了一双杏眼，便把原本还算不错的眼型衬得多了几分滑稽可笑。但焉支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略微长于普通女子的身高与陆清池十分般配，而她发达的四肢与矫健的体魄，更是中州女子通常不会拥有的优势。

苏青黛隐约记得，焉支这种外貌的人，大概是来自大洋彼岸的异族。自打他们祖先踏入中州开始至今的百多年里，都是作为低等的奴隶种族被大肆猎捕的，大多数都死于奴隶主的残酷折磨，剩下的少部分也都隐没在不同的地方，是而极少能看到这个种族的年轻人。

至少苏青黛只见过焉支一个。

思虑多了难免走神，苏青黛收回遐思时才发现，焉支也在偷偷看她。

四目交对，苏青黛并没觉得什么，倒是焉支闹了个大红脸，连忙收回视线压低头。似乎她性格本就如此，腼腆羞涩，在其貌不扬的表皮下藏着一颗小家碧玉的玲珑心思。

“我出去走走。”苏青黛轻道一声，也不管封墨恭有没有听见，径自离开帐篷。在她离开前，悄悄朝焉支勾了勾手指。

走到帐外十余步，焉支便追了上来，红着脸小声道歉：“刚才焉支失礼了，请东陵王见谅。”

“你这般礼数周全的下属还说失了礼节，里面那二人就该挨千刀了。”苏青黛颇为轻松，莫名对焉支有着亲近之感。她朝前面人少的雪岭一指：“陪我走走？”

焉支自是忙不迭点头应允。

苏青黛的精明足以看透单纯的焉支，是而刚才四目交对时就知道她有话要说，所以才特地带她出来。果不其然，走了没几步，焉支就忍不住开口：“东陵王能不能多帮帮我家大人？他是真的想让焉国走上正路，希望所有百姓都能过上太平日子，不是为了独揽大权享受荣华富贵……”

“我对陆都督不算了解，但我相信，墨恭和师兄选择的人绝对不会有错。所以这件事，你不用再劝我了，我所做决定，已经算是给了陆都督最大的实惠。”

苏青黛不软不硬回绝了焉支的请求，焉支看起来有些沮丧，似是在为不能帮陆清池的忙而自责。

“说起来……刚才墨恭提到，他以前认你当妹妹？有这事么？”苏青黛好奇道。

焉支又是一阵脸红，慌乱摆手：“封大人的话，哪里能当真呢？焉支只是个奴隶，不配当封大人的妹妹，这是万万不可以的！”

“哪来的配不配？他真敢把你当奴隶，信不信我替你捅他一刀？”

见识过封墨恭在苏青黛面前的好男人模样，焉支忍不住扑哧笑出声，红润的脸色里少了几分拘谨，多了几分放松。

“你和陆都督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我听墨恭说，陆都督似乎有意娶您为妻，但不是那么容易。”待焉支放松后，苏青黛似不经意问道。

“大人的话也是玩笑，一样不能当真的。”焉支连连摆手，红扑扑的脸颊倒是有几分可爱，“大人十年前在人圈里买下焉支，那之后焉支就一直跟着大人，中间大概分开了有一年的时间……那一年发生过什么，我不记得了。大人说我病了，一直昏昏沉沉的，所以没有印象，也不让我多问。这样算的话，我应该是在大人手下九年吧。时间一长，关系也就近便些，所以大人总会开些不太合适的玩笑，还请东陵王不要当真。”

陆清池是贵族出身，肯定受过礼仪教育，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他这种嘴皮子功夫厉害得很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像是要娶一个奴隶女子为妻这类话，放在贵族中除了遭人耻笑外，还有可能成为被攻讦的话柄，更不可能被当做玩笑说出。

又何况，苏青黛亲眼所见，陆清池看焉支的眼神和神情，满满都是柔情蜜意。

“既然你和陆都督还有墨恭都很熟悉，那你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么？”绕了一大圈，苏青黛终于把真正想问的问题端了出来。

本性单纯的焉支不曾多想，干干脆脆道：“十年，也是十年。其实就是大人买下我那天，他们两个在人圈外认识的。之前封大人离开好久，我有两三年没见到他，还以为他不回来了呢！没想到今年封大人又突然出现，还说要打算成家了，在浮余国找了个很好很好的媳妇……”

打开话匣子的焉支有些收不住，开始了快快乐乐了的追忆往事状态。而苏青黛反复思索着到手的线索，数九隆冬里的心，渐渐多了几分暖意。

十年。

封墨恭信守承诺为陆清池的帝业出谋划策，却又为她，放弃了辛苦十年后应得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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