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希望

熟悉之后，苏青黛发现，焉支是个很喜欢聊天的女人。从绝望之中被封墨恭和陆清池搭救，再到跟着陆清池东奔西跑，又到重逢封墨恭正式开始陆清池的封疆之路，焉支总能把每一段琐碎的事情牢牢记住并讲述出来，点滴不落。

可见，那些回忆对她来说有多珍贵。

在外面聊了足有一个时辰，临近晌午时，封墨恭和陆清池一起走出帐篷，拉过各自的挚爱准备道别——两国在边陲合作撤兵的事已经达成共识，之后苏青黛就要着手安排诸多琐碎细节，必须尽快赶回戍边军中告知邵正则这边的情况。封墨恭不会与她一起回到戍边军，作为陆清池的心腹，他还要帮他打点许多军中的事务，以及与苍术共同谋划下一步该怎么走。

所以，才刚刚团聚的二人，又要面临一场别离。

一番不放心的叮嘱自不可少，此外还有些封墨恭说出、苏青黛冷着脸反驳回去的小情话，把本该充满愁绪的别离时刻弄得令人哭笑不得，再没了悲春伤秋的氛围。

午后，天气正晴朗时，苏青黛抱着雪团在众人目送下离开焉国军，返回相距不远的浮余国戍边军中。

走的时候，她特地看了看，苍术没有出现在送行的人群里，他帐篷的帘子却是掀起来的。

苏青黛朝帐篷方向笑了笑，也不知道苍术有没有看见。但她知道，此刻苍术一定在某个地方注视着她，双手紧握着膝盖上的薄毯，一如她每次下山之前他的沉默相送。

紧张也好，担心也好，不舍也好……他从不把感情表现在脸上，无论喜怒哀乐都深深藏起。

所以她才如此迟钝，如此后知后觉，如此满怀愧疚。

她不恨。

的确，苍术被丸子不小心暴露的心迹让她十分慌乱，怎么也没想到，亲密无间的师兄妹关系就这样轻而易举破碎。可是她很快明白过来，就算苍术对她真的抱有那种感情，又如何呢？

他从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甚至可以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帮助她，保护她。如果非要有个人出来道歉，那应该是她才对，对不起这些年来竟然未曾察觉他的感受，对不起让他如此孤独，无人能懂。

“替我照顾好师兄。”临走之前最后一个拥抱，苏青黛在封墨恭耳边轻轻叮嘱。

母亲过早逝去，从未见过面的父亲也不明不白死去，作为一朝天子，与她关系复杂难明的舅舅离开人世后，她的亲人越来越少了。她终归不是冷血无情之人，总怀念着拉扯她长大的师父，对她照顾无微不至的师兄，把担心分出一半，给她仅剩的两位亲人。

她知道，封墨恭会理解的。

他从来都那么体贴她的心意。

回戍边军的苏青黛，理所当然得到了全军的热烈迎接。有关她独自退敌，用自己的安危交换数千戍边军将士的传闻，成了每个士兵津津乐道的话题。过去曾因女子入营满腹牢骚抱怨的老兵们，一改先前不屑态度，见到苏青黛时全部恭敬肃立，再无轻慢。

如此巨大的态度转变，一半因为苏青黛的确凭一己之力救了很多将士，另一方面原因则在于，她布置的暗棋开始发挥作用了，除了这些老兵外，将会有越来越多的将士加入到她的计划中来。

“按照东陵王的吩咐，末将已经摸清诸位将军的口风，除了两位将军态度模糊外，其他人都愿加入，比我料想得要好多了！”

苏青黛才一回来，邓云雷便忙着汇报消息，面上喜色遮掩不住。邵正则连忙拦住邓云雷即将打开的话匣子，苦笑着指了指身后眼巴巴等着的两个孩子。

“等将军要报喜有的是机会，不急于这一时。东陵王风尘仆仆赶回来，你好歹让她先歇一歇喝口水喘口气，也好给这两个孩子机会上来亲近亲近。知道东陵王孤身去往敌营，他们两个可是担心得两天没睡觉了。”

邓云雷脸色一红，连忙道歉：“瞧我这急性子，又没眼色了。二位小公子莫见怪，我这就叫人弄些食水过来，你们先聊着，先聊着啊！”

邓云雷风风火火而来，又风风火火离开，倒是没折损他名字里那个雷字，果然事事迅速。

没有旁人时，一直恭谨的两个孩子立刻扑了上来，不停询问着苏青黛在焉国营中是否受了委屈等等，苏明皓更是泪眼婆娑，眼看又要来一场眸中风雨。邵叔桐老成如故，一边替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擦去眼泪，一边说些男儿有泪不轻弹的大道理，看得苏青黛和邵正则会心一笑。

也许剥夺一个孩子的童心是件残忍的事情，但他们的确需要邵叔桐的成熟表现，这对他们来说至关重要。

“那边已经答应了合作的事，具体事宜我打算找个机会让你和陆都督见面亲自商量。”苏青黛看着邵正则，目光微带歉意，“这件事本该我去做，但我现在身子不便，怕是奔波不起。”

“你该做的事情就是照顾好自己和孩子，剩下的事我来。局面能控制到今天这地步多亏你的功劳，再让你如此疲惫操劳，而我自己坐享其成，实在太卑鄙了。”邵正则望向不远处的焉国军队，稍作犹豫，又道，“现在这种情况，我们是该撤回大营，还是就在这里先行商议？”

风雪已经散去，相距不过百丈的两军可以清清楚楚看到对方，气氛难免有些尴尬。苏青黛正犹豫该如何处理时，对面的焉国军队突然开始移动，很快便退出戍边军视野可见范围。

苏青黛便明白了，这是陆清池的表态。

“既然对方已经撤兵，我们再蹲守下去未免难看。不如后撤吧，但也不能直接撤回大营，就退到后方十里处好了。这个距离来回传递消息不会耽搁太长时间，有什么变化也能及时调兵应对。”

苏青黛的安排，在邵正则看来当然是完美无缺的，他立刻下令全军后撤十里静观其变。

而这个所谓的静观其变，除了观察焉国军的动静外，事实上也包括观察戍边军内部的变化——在邓云雷没日没夜的联络之下，戍边军正在悄然发生改变，将士们奉行的所谓圣命逐渐变得缺乏重量，取而代之的是更重要、更宏大，同时也更加令人期待的某件事。

“叔桐，等下我要和东陵王、邓将军他们商量一些事情，你也留下吧。”邵正则勾起淡淡笑容，看向弟弟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期许，“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一身清净的孩子，你要面对很多困难和质疑。不过你只要记住一点就好——我会永远站在你身后，还有东陵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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