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正好这边也已经安排得差不多,没意外出现的话,明天一早我们开始往常溯城进发。”
苏青黛回到营中正撞见邵正则,邵正则没有询问任何有关封墨恭的事,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般泰然处之。
昨夜睡得并不是太多,苏青黛难免有些疲倦。她看了看周围斗志昂扬的将士们,轻轻点了下头:“给大家一天时间准备放松,明天开始我们必须疾行,再想休息就是战后了。对了,筛选都结束了?”
“嗯,邓将军已经按照我们的提议对此次去往帝都的将士进行了筛选,边陲留下一万士兵以备不时之需,剩下的全部和我们一起上路。”邵正则忽而露出一抹遗憾之色,“可惜赵将军仍旧不肯参与我们的行动,他执意留在戍边军。他是经历过南征北战的老将军,对京畿之地的地形也不陌生,本是此次讨伐军副将的最佳人选。”
苏青黛淡淡一笑,似乎早就料到有此结果:“我曾与赵将军私下聊过,他对圣上的忠诚无人能够出其右,早就决定把这条命留在北陲。不过话说回来,赵将军年岁不小,从北陲折腾到常溯城,对他来说的确有些吃力。”
“是啊,所以我没有多劝,就让赵将军留下好了,反正戍边军这边怎么也要有个副将留下。”
邵正则的口吻带着几分感慨,苏青黛倒是能理解。
这次带领打着讨逆旗号的四万戍边军一路杀回常溯城,除了铲除奸佞的口号外,更重要的是扶持太子邵灵均之外的皇子上位,这样才能出师有名获得认可。前半辈子都在按照邵季城期望中规中矩做事的邵正则,到头来终是没能坐上触手可及的皇位,让他带着将士们去打一场于他而言利益不大的苦战,换做是谁都会感慨不已。
但至少,他肯这么做,并且真的打算为浮余国牺牲自己的一切。
“昨晚我收到一条消息,这一整夜都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你。”邵正则望着忙碌的将士们,忽然低声道。
苏青黛面色淡然:“看来,宁王最终决定告诉我了。”
“毕竟算是你的家事,而且早晚你会知道,所以我想,还是干脆说出来吧。”邵正则轻咳一声,注意到周围没有闲杂人等,方才压低声音沉沉道,“两年前死于祁南王府血案的祁南王突然出现了,目前正带领一支七万人的队伍向常溯城进发,并且和我们一样,是以诛佞臣、拥贤王为名。根据认识祁南王的人证实,那位是祁南王本人没错,已经排除有人冒名的可能。”
这消息实在太过意外,便是泰山崩于眼前而面色不改的苏青黛也因过于吃惊,好半晌才勉强挤出一句话:“你是说,父亲他还没死?”
“不是我说的,而是事实如此。”邵正则深吸口气,神色凝重道,“现在整个浮余国就是一团乱麻,莫说是非善恶,如今就连谁生谁死我都分不清了。按照帝都那边提供的消息,祁南王所辖军队会比我们早一步到达京畿一带,而看他们行进的路线,入城的城门应该与我们所选相同。”
“这样一来,我们到达常溯城外时,或是他们已经先一步入城占据优势,又或者……我们将要与他们先打一场。”苏青黛脑子转得飞快,马上想到了事情的关键。
然而,她的合理猜测被邵正则否定了。
“我想,如果两军遭遇的话,打起来是不太可能的。”邵正则的目光有些复杂,声音压得更低,“祁南王所率军队打出了拥贤王的名号。但他们所拥立的贤王并不是祁南王本人,而是……你。”
是年槐月,由祁南王苏广陵带领的讨逆军兵临常溯城城下,与禁军展开了一场惨烈鏖战。
十日后,整个浮余国几乎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东陵王苏青黛之名。
不过固若金汤的常溯城也不是那么容易攻下的。君弈的确是个书生,但这不代表他没有掌控战事的头脑——在禁军数量占据绝对优势的基础上,他通过启用一些此前不被重用的武将令得数十万进军有了稳定的统率,而这些武将全部都是有把柄或者要挟在他手中的,根本不敢动丝毫背叛之心。
除此之外,总统帅权移交给织绣的九天军,也在这场战事中发挥了近乎恐怖的力量,苏广陵所率七万人马围着常溯城血战九日,竟然拼杀得仅剩一万六千人马。
一时间,常溯城城下尸骨成堆,哀鸿遍野,担惊受怕躲在城中的百姓们说,那几天下的雨都是红色的。
但是苏广陵并没有就此认输,他很快又通过游说,将其他几路同样为推翻君弈残暴统治的队伍化零为整、收为己用,才短短半个月而已,就又一次集结了六万兵马攻城。有了上次失败的教训,苏广陵放弃了强攻,转而使用奇袭战和一些算不得光明的小手段,意图通过买通把守城门的卫兵放自己的军队入城。
只可惜他手段再多,终是比不过君弈的缜密慎重。
当夜,苏广陵命所有士兵换上暗色衣衫,待与守门卫兵约定的时间一到,城门开启,六千人的先锋军便飞快地冲进常溯城中,顺着笔直的朱雀大街直奔皇宫南门。
后来发生的事,苏青黛是听一个趁乱从常溯城逃出来的说书人讲述的。
“祁南王的那些兵啊,人人都穿着暗色衣衫,就是为了趁夜行进不容易被发现。可是谁也没料到,六千的先锋军进了城全都挤在朱雀大街上时,朱雀大街两侧的房子上忽然冒出许多禁军,人数多到数都数不清。那些禁军明显是早就埋伏好的,呼啦一出来时,周围也紧跟着亮了起来,那些火把在夜里晃得人眼睛生疼。”
说书先生揉了揉眼睛,仍对那一晚的惨状心有余悸。
“我家就在朱雀大街上,所以那晚的情况我也算是比较清楚。早在日落之前,就有一大批进军涌进各家,说是要借用地方对付叛贼。我们都是小老板姓,哪里敢说个不字?一家人就只能战战兢兢躲在偏房里。后来见外面火光冲天,亮得就像白天一样,我忍不住爬到院墙上往外看——哎呀我的天,那箭射的,都连成片了!以前总说什么箭雨遮天,我想那都是屁话,得多少箭才能跟下雨一样?这次一看,我却是信了,只是那满街横尸、血流成河的场景,我是真不想再回忆……”
五万箭,六千人。
计划之外突然关闭的城门,让苏广陵手下那六千先锋军成了被堵死在朱雀大街尚的靶子,早已埋伏在此的五千禁军每人十支箭,几乎是箭无虚发,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夺去了六千人的性命。
这是苏广陵这位老将在君弈手下吃的第二次败仗。
而在禁军们还忙着清理朱雀大街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时,邵正则和苏青黛已经带着四万兵马踏入京畿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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