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留给苏青黛和封墨恭相处的时间并不是很长。由于焉国军方面有苍术相助,加上早就开始筹划,所以陆清池很快准备好了用武装去夺取焉国王权,焉国军即将退回境内反攻都城。
换句话说,封墨恭就快要走了。
最后一晚的时间,无论是焉国军还是戍边军都很默契地把安静留给了苏青黛和封墨恭,然而这两个人并不打算把这一晚的时间浪费在依依惜别和小情话上,而是偷偷去做了一件早就该做的事情。
成亲。
没有红烛,没有礼衣,更没有言笑晏晏的宾客们。他们有的是起伏山峦,安宁夜色,温和泉水,以及一把剪刀,两杯浊酒。
这夜月光很亮,亮到苏青黛足以看清他的眉眼,看清楚他眸子里那份深邃的温柔。
她恍惚想起,当年初入常溯城在夜色中与他相遇,记住他便是因为那双漂亮的凤眸。本就生了一副优秀皮囊的他用卓尔不凡的眼神吸引了她,而她之所以成为他追逐的目标,也是因为她的眼眸——封墨恭说,她的眼神格外锐利明亮,看上去就像是刀光,凶起时能够伤人,柔和时又能醉人。
他就醉在了这双眼中,醉在了她的温柔乡里。
“知不知道我等这天等了多久?”封墨恭斟满酒却又放下,提起剪灯芯用的小剪刀,朝苏青黛眨了下眼。
“好歹你算是等到了。”苏青黛从他手中拿过剪刀,轻轻将他头发剪下一缕握在掌心里。她松口气,神情有些恍然:“感觉很多事情不过是昨日发生的,结果一转眼,已经两年过去。我还记得那时你和表兄总是一起嬉闹,我看着就觉得你不是什么好人,结果我偏偏嫁了你这个纨绔子。”
封墨恭哑然失笑,手指挑开她发上绸带,目光随着绸带滑落。
“其实天枢也喜欢过你,只不过后来他才明白,那种喜欢不过是为你的风华所倾倒,而非男女之情。后来他和小苑在一起,我倒是觉得般配得很,他们绝对是那种能为彼此做出牺牲的欢喜冤家,再合适不过。”
抬起手,封墨恭也在苏青黛发间剪下一缕。苏青黛张开手掌,他便把那缕发丝放进她掌心,两缕头发被她捏在一起,用一根红线扎好,仔仔细细收入锦囊中。
封墨恭轻咳一声:“务必收好,这可是你作为我妻子的证据。还有,这锦囊是我绣的,以后你再看见它时得好好想想,你一个姑娘家,是不是也该学一些女工之类的手工活?”
“我会缝补衣服。”苏青黛有些心虚。
“就你那蹩脚的针法?煮菜烧饭缝缝补补,还是多学学吧,不然……算了,不学也罢,终归是要我来伺候你的。”封墨恭似是对苏青黛能够像普通女子一样相夫教子不抱什么期望。他端起酒,递给苏青黛一杯,顺势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喝过这杯合卺酒,你可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我现在想反悔的话,还来得及吗?”苏青黛眉梢一挑。
“来得及,但是没门。”嗤地一声笑,封墨恭抢着端酒绕过苏青黛手臂,仰头一饮而尽,而后得意洋洋倒提酒杯,“好,就这样,你没机会了。”
苏青黛笑他幼稚,绕着他手腕,缓缓将杯中口酒倒进口中。
一朝同饮合卺酒,一生一世永缠 绵。
不管这一世余下时光是长是短,还能陪伴他多久,至少有了这夫妻之名,他不必再自嘲形单影只。又或者,她能给他留下一儿半女也未可知。
一杯浊酒下肚,已经很久不曾饮酒的苏青黛五脏六腑暖热无比,至于这份舒坦究竟是酒带来的,还是长久以来的心事终于得以了断带来的,也没必要去费心分辨了。此时此刻,她只想好好珍惜这一晚的短暂时光,让自己总是与众不同的生活,也有那么几分平凡色彩。
她嫁人了,以后再这世间又多了个亲人,多了份责任。
封墨恭也不太想说话坏了此事气氛,他坐在二人曾经共浴的温泉池边,怀里搂着沉默的苏青黛,唇边的笑意怎么也擦不去。
若说幸福,大抵如此。
然而时光毕竟不是因着谁心情愉悦或是祈祷挽留就能静止的。当朝阳在一些人的期待和另一些人的不期待中缓缓升起时,苏青黛知道,该是道别的时刻了。
“这一别,又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苏青黛离开温暖怀抱,把角落里委屈了一整夜的雪团抱起,恋恋恋不舍塞到封墨恭怀里,“孩子越来越大,之后我未必有精力照顾团子。我知道你喜欢它,对这些毛茸茸的小家伙们总是爱不释手,所以我想,把团子托付给你再合适不过了——别以为是送你,下次见面,你必须保证团子分毫无损换回来,而且不能变瘦,不能掉毛,一定要把它喂得肥肥的。”
封墨恭抱着茫然的雪团,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雪团是苏青黛一手喂大的,虽说偶尔会被苏青黛放在家中或者寄养别处,但都是极短的时间,从没与她长久分别过。他是个明白局势的大男人,尚且会为与她分别感到眷恋不舍,雪团不过是只小兽,它对苏青黛如此依赖,必定更加难以忍受分别之苦。
然而封墨恭很快就明白了苏青黛的意思。
除了弟弟苏明皓,她把所有眷恋珍重的,都放在了他这里。
“青黛,在常溯城等我,这边结束后我立刻去找你。”捧起已经许久见不到血色的苍白面颊,封墨恭在柔润唇瓣上刻印深深一吻。
他们过的都是阳谋阴谋中在刀锋上行走的日子,无从预测未来,无法断言生死。而这一趟分别,他们都要各自面对极其凶险的景况,何时能再见,是否能再见,唯有留待日后才可知分晓。
若是天不予怜悯,也许这一转身,便是永生永世再无团聚之日的诀别。
“墨恭,替我多照顾师兄,我终是放心不下他。我不知道他究竟从哪里听说的什么妙药仙草,总之他现在的状况很不正常,我怕他会做出什么傻事。我不在时,全靠你了。”苏青黛深吸口气,向后慢慢退步,“我会在常溯城等你。如果你不回来,我就一直等下去。”
“我要是没回去,那就是在回去的路上。”
封墨恭抱着雪团,带着苏青黛熟悉的笑容,一直目送到她身影消失在视野中。
这是苏青黛有生以来第一次明白,分别是怎样一种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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