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苔儿的话

　　仿佛像深夜的潮水，不远万里，千山万水地奔来，躲过多少的礁石和暗流，最后到了岸上不仅成为一堆转眼即逝的泡沫，就连泡沫的破碎也因为黑暗而泯灭得像从来没有过一样。

　　多么讽刺！

　　黑！无远弗届的黑！

　　看不见任何脸色，那些记忆中的挣扎和欢笑都已经面目全非！

　　就像在青峰山上的奔跑，一开始绿树红花，莺嘤流转，春色无边。

　　然后日子的马儿开始发狂，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前的一切都是因为什么，只是跑，停不下来的跑，柔软的树枝变成一把把利剑将你划得遍体鳞伤！

　　突然，你看见前面是悬崖，你想勒住日子这匹发狂的马儿，可是它不愿为你停留，冲，冲，冲！

　　你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儿，眼看就要掉下去了！

　　突然后面窜出来一只大老虎，你的马儿还没来得及害怕就掉下了悬崖！

　　你也跟着掉下悬崖！

　　悬崖下面是滔滔河水，暗流涌动，你不知道马儿被卷去了哪里，此刻的你眼前是浑浊的河水和扭曲的水草，你的嘴里，你的鼻腔，你的耳蜗，全是水。

　　你听不见任何人的声音，好像这世界就只剩下你一个。

　　你想不起任何人的笑脸，好像这世界就只剩下你一个。

　　你记不起自己是谁，虽然这世界就只剩下你一个。

　　你的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在搅拌，搅拌那些回忆：

　　“玄儿，多吃点！”

　　“玄儿，娘很想你…”

　　“我想回到雪国去…”

　　…………

　　你觉得呼吸不过来，自己快要在水里窒息了，突然一只手朝你伸过来！

　　“玄儿！玄儿！”

　　林清玄不愿意醒过来，她的悲伤还没反应过来，可是耳边的声音却让她本能的感觉到不开心，甚至有点厌恶和憎恨。

　　那是九方聿桀的声音。

　　她这是在哪？林府？风华楼？

　　林府她应该回不去了，风华楼应该也不会留她了吧？

　　万柔！她在哪？

　　林清玄突然睁开眼，房里点着烛火，是晚上。

　　九方聿桀一脸欣喜，

　　“玄儿，你醒了！”

　　林清玄没有回答他，他的那张脸让她厌恶！她只是看了看周围的摆设，皱了皱眉，怎么还在风华楼？

　　“你把我娘怎么样了！”

　　林清玄根本不看他，只是面无表情的问话。

　　九方聿桀心里一阵失落，自我安慰道：或许她终究会理解我的一片苦心！

　　可他不知道，有些事总是不能按照“以为”的剧情发展下去。

　　“林将军已经把她带回府了，说是她始终都是林府的姨娘，身后事总该由林府操办。”

　　“什么？我娘的事不需要他们操办！”

　　林清玄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她的娘亲为什么要林府为她办身后事？她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九方聿桀本来想阻止她起床的，可是还来不及开口她就掀开被子往地上冲去。

　　她不知道自己已经睡了一天一夜，这一天一夜里滴米未进、滴水未沾，当她急着冲下床的时候整个人脚下一软，瘫坐在地。

　　九方聿桀连忙冲上去将她扶起。

　　林清玄看了看那张她曾经熟悉的脸，突然想到他在满春殿里接过林清言手里的觅虹，他言之凿凿地指控万柔是以蛊毒害人的妖妇…

　　她冷漠地甩开他的手，努力克制住想要杀他的心情！她一向都是有仇报仇、有冤报冤，绝不手软。

　　可是眼前这个人他暂时不能动，不能只图自己一时之快，她还有比报仇更重要的事情。

　　万柔还有遗愿等着她去完成，她一辈子都在为自己付出，她也应该为她做点什么。

　　九方聿桀不知道她现在的想法，他只知道只有万柔死了她才能成为现在这副绝美动人的模样。

　　虽然林清玄对他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可是他却一点也不生气，因为现在的林清玄就连生气也美得像天上下凡的九天玄女一样！

　　“玄儿，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现在快子时了，正是夜禁时间，你出不去的。

　　不如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明天再回去！

　　我已经让人准备了银耳莲子粥，我马上让她们去拿来。”

　　他心里明白，要想让她马上原谅自己是不可能的，她已经被自己伤到了，他只要一想起满春殿上她的痛苦就心痛得不得了！

　　可是他只有那么做，很明显太后一心想要除掉她，可是他不能让她死！他说过会保护她！

　　他看着林清玄冷漠的脸，叹了口气，心里默默地祈祷：

　　希望你能早日明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然后转身朝门外走去。

　　九方聿桀前脚出去，一个侍女后脚就一瘸一拐地端着一碗粥从门外进来。

　　林清玄一看，不是自己的侍女苔儿吗？

　　她怎么在这儿？

　　“小姐！您终于醒了！”

　　苔儿来不及将手上的薄胎瓷碗放下就冲林清玄奔来，幸好进门处离床不远，否则她跌跌撞撞的非得摔跤不可！

　　林清玄连忙将她手里的瓷碗接下放在一旁的凳子上，

　　“苔儿！你怎么在这儿？那谁照看我娘？！”

　　想到万柔生前就冷冷清清，死后还凄凄凉凉地独自待在满是豺狼虎豹的林府，林清玄心里真不是滋味。

　　“哦，是皇上找人把我和小天接进宫的，他说你更需要照顾。”

　　“什么？他把小天也接进来了？那小天呢？”

　　“他一直在这里守着你，后来实在忍不住瞌睡，皇上让他去睡觉了。”

　　林清玄突然再次升起一股怒气，九方聿桀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为了把自己留在宫里他就这么不择手段吗？！

　　林清玄彻底不认识那个曾经温润如玉的少年了，他现在心狠手辣，机关算尽，难道权利真的让人迷失吗？

　　“小姐，您先把粥喝了。”

　　苔儿心里又是高兴又是难过！

　　她还记得自己到这里看到林清玄第一眼的时候的惊诧：

　　她那么美丽，那么安静地躺在那，眉头紧皱，泪眼婆娑。睡得昏昏沉沉，一会儿哭着叫“娘”，一会儿又睡去。

　　现在她终于醒过来了，精神疲惫，满心创伤。

　　苔儿端起一旁的粥碗，轻轻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就像在抚慰她的伤口一样，然后温柔地再喂给她。

　　林清玄看了看眼前的粥，突然想起来万柔也曾这样喂过自己。

　　那时的她多么幸福，她享受着她给的无私的母爱，她们就像真的母女那样亲密无间。

　　那是她第二次愿意那么接近一个人，真心地爱着一个人。

　　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被爱原来是这么幸福的一件事。

　　可是，那曾经那么深爱自己的人已经死了，为了保护自己她死了！

　　而她，竟然不在她身边，任由她独自躺在冰冷的棺里，没有亲人。

　　想到这里林清玄不禁悲从中来，她看了看也在一旁压抑着不敢哭出声来却早已泪流满面的苔儿，

　　“从此你就是我的亲人了，苔儿。”

　　苔儿努力吸了吸悲伤的鼻涕，仍旧泪流不止，

　　“嗯！苔儿永远都会守着小姐！

　　夫人走的时候就交代过了，叫我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好你！”

　　“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林清玄睁大了眼睛问道。

　　“那日王妈发现您房间里一个盒子里不见了东西，告诉了夫人，然后夫人就像丢了魂一样坐了一整天。

　　晚上她把我叫去，告诉我如果她出了什么意外我就是您最亲的人，让我无论如何也要保护您，照顾您！”

　　听着苔儿的话，林清玄这才意识到：

　　原来她的所有挣扎都被万柔看在眼里，原来她得到觅虹的事她早已知晓，原来她早就做好了为自己牺牲一切包括生命的准备！

　　想到这里，林清玄又止不住地流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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