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火倒也不怎么介意自己的衣服被雪花弄湿,她动了动嘴唇,像是想和君故说一些其他的话,只不过出口的时候却又换成了别的话语:“君故,你别驾车往回赶,明日天一亮,你我须要去魏国和瓦兰国张贴东西,寻求一个能治韩毒爆发的大夫。”
“是,我明白。”君故一边说着,一边目不斜视地看着正前方,只恐自己的目光微微偏斜,便让榆火误以为他是心怀不轨之徒。
榆火说完后,像是为了确认一般,自己也点了点头。随后,她便什么也不再多说,掀开车帘又回到了温暖如春的车厢内部。
上官婉卿倒还能安稳地睡下,殊不知此刻楚国皇宫内已经大乱。慕容子澈的寒毒依旧毫无起色,但是值得人宽慰的是,他的情况却也并不再继续恶化。
慕容子萧看着慕容子澈的这般模样,心下窃喜,又不停地怂恿起楚皇改动皇储。而慕容简溪虽对于皇上这个位置并不是那般看重,但是他却也不希望让慕容子萧成为皇上来得那么容易。
更何况,害死他母妃的人和长孙皇后肯定脱不了干系,他又怎么可能会眼睁睁看着长孙皇后以一副优胜者的姿态到时候入主寿慈宫,受尽万民敬仰?
因此当慕容子萧再一次委婉地提出更换皇储的事情后,他也一反往常的淡然姿态站了出来:“皇上,如果真的是要更换皇储,儿臣希望自己也能得个机会。”
慕容子萧怎么也没想到素来对政事不甚上心的慕容简溪居然会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因此忍不住咬牙冷笑道:“七弟这几年是越发出息了,如今竟然也知道站出来争一争皇储之位了?”
“不敢,还是二哥教得好,七弟不过是有样学样而已。”对于慕容子萧的冷笑,慕容简溪只是淡淡地回应,但是这句话却让慕容子萧更加生气。
楚皇看着慕容简溪也站出来参与这场更换皇储的事情中,先是流露出讶异的神色,随即那讶异里又多了一抹不明的失望。
他没想到,曾经那般淡然对于皇后之位都压根没什么想法的女人生出来的慕容简溪竟然也会对这皇位动了不该有的念头。
“父皇,若是真的要更换皇储,只在二哥这儿考虑未免太有失偏颇了一些,因此儿臣恳求,父皇也同样能够考虑考虑儿臣还有远在边疆战功赫赫的九弟。”
慕容简溪一边说着,一边看了慕容子萧一眼,看到他脸色越来越难看,忍不住轻轻一笑:“毕竟,若是更换皇储,便要一碗水端平。”
“七弟休要信口胡说!”慕容子萧此刻恨的牙痒痒,他怎么也没想到,在这关头竟然会有慕容简溪站出来挡他好事,而且听慕容简溪这话的意思便是,如果真的要更换皇储,干脆把这几个儿子全部都考虑到。
慕容子萧心中也明白,他不过是仗着楚皇的喜爱才会屡屡提到更换皇储一事。他原本以为慕容炽烈远在边疆不会知道这事,而慕容简溪又对皇位不甚上心,所以如果真的更换皇储,那么只能在他身上考虑。
结果慕容简溪这突然杀出来,倒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如果真的论战功和功绩,那么肯定是慕容炽烈为佳,这些战功百姓都是有目共睹的。
“难道不是吗?还是二哥原本就认为,这皇储一位不是大哥的,便是你的?”慕容简溪冷笑一声,语气也开始咄咄逼人起来。
被慕容简溪这么一逼问,慕容子萧倒显得万般狼狈起来:“自古太子立长,若是大哥一时不好,那我便是最长……”
慕容简溪嗤笑了一声,打断了慕容子萧接下来的话:“二哥莫不是真的有以为,痴长几岁便能够当上这皇上吧?例如父皇,他也不是年纪最长的,但是因为他的贤德,使得父皇成为了皇上。”
这一句话戳中了楚皇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勾起了他一直不想面对的事实。他的出身并不算高贵,也正是因此,在当初立太子的时候,他并没有被太上皇考虑过。
那时候的他还尚年幼,因此百般努力妄图克服出身卑贱所带来的影响。他原本一直天真地以为只要这般努力下去,太上皇早晚会认同他的努力。
只不过他却从太上皇那听到了打破他一切幻想的残忍的一句话。
“在朕几个儿子里,你是最争气的。只可惜,你不是皇宫所出,不算朕的嫡子,否则的话……”太上皇长叹一口气,轻轻抚摸了一下年幼的楚皇的头。
年幼的楚皇也能隐隐察觉到太上皇没说完的下半句究竟意味着什么。
如果他是嫡子,那么他原本不必这么辛苦就能成为太子。但是他不是,这也就注定了,无论他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成为太子。
自那次后,楚皇便心性大变,杀伐果断,暗中布棋除去了挡在自己面前的皇后的所有嫡子,逼得太上皇不得不将太子一位落到他的身上。
也正是从此,嫡子成为了楚皇心中永远的痛和遗憾。为了避免其他人像他年幼一样生起不该有的心思,因此当长孙皇后刚刚诞下慕容子澈的时候,他就亲口在众人面前封了慕容子澈为太子,想要断绝其他皇子不该有的念头。
只不过纵然他已经这样了,一旦慕容子澈发生了什么事,这些不该有的心思还是如暗影一样滋生开来。
“住口!你们的大哥此刻卧病在床,你们却在这儿为了太子一位吵吵闹闹,成何体统!”楚皇愤怒地一挥袖子,制止了慕容子萧和慕容简溪毫无意义的唇枪舌战。
在这儿的氛围已经让他无比厌烦了,他转身走入了慕容子澈所躺着的内室。只不过走进去的时候楚皇就已经后悔了,不同于外殿的剑拔弩张,内殿却是一片愁云惨淡之色。
长孙皇后伏在慕容子澈的床边不停地低声呜咽着,那低低的抽泣声像是一团怎么也散不开的愁云飘荡在这个室内。
她的鬓发散发,朱钗落到了地上,家常的便服却也已经揉得有些皱巴巴起来。她听见楚皇的脚步声,抬起头,脸上的香粉早就被泪水所冲淡,露出了香粉下未经掩饰的皱巴巴又黄褐色的皮肤。
楚皇看到长孙皇后的真实模样,心头一惊,原来时光竟然当真毫不留情,在长孙皇后的脸上刻下了如此多的印记吗?
上一次和长孙皇后两人并枕而眠已经不知道是多少年的事情了,但是那时候楚皇记得,长孙皇后的脸尚且如剥了壳的鸡蛋一样白嫩娇艳,没成想他再一看,竟然已经到了美人迟暮的岁数了。
“给皇上请安。”长孙皇后挥了挥手,那些侍女都走了下去,这个室内只留下她和楚皇二人。她恭恭敬敬又端端正正地给楚皇行了一个大礼,只不过因为哀伤过度的原因,她在起身时身子一歪,险些栽倒。
楚皇下意识地便一个箭步冲过去扶住了长孙皇后歪倒的身体,长孙皇后的身体立刻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她的嘴唇哆嗦着,她抬起朦胧的泪眼,惨淡地冲着楚皇一笑:“妾身还以为,皇上您再也不会碰妾身了呢。”
楚皇听到长孙皇后这么说,低下了头。确实,自从慕容简溪的生母时候,他便一直对长孙皇后心存芥蒂,纵然时常去长孙皇后的宫殿坐坐,但是那也是看在了慕容子澈和慕容子萧的面子上。
每次去,他都不会过夜,最多和长孙皇后不咸不淡地说几句话便离开了。
长孙皇后面上一直挂着得体的微笑,似乎对楚皇的到来去留毫不在意一样,有时候甚至还会问楚皇最近又栖息在哪个妃子的宫殿处了,还会向楚皇推荐一些别的妃子。
一来二去的,楚皇便忘了,忘了长孙皇后在成为皇后之前,她首先是一位女人了。
如今听到长孙皇后这么说,他的脸上也有些赫然,他不自然地偏开了视线咳嗽一声:“咳,你这是什么话,朕何时有过这样的念头?”
长孙皇后此刻确实累极了,因为慕容子澈的寒毒的事情,她已经再也没什么心力去戴上往日的那个完美的假面。
她闭上眼睛,在内心里对自己的欲望和软弱妥协着,她就只这一次不再记得自己是长孙皇后,只记得自己是那年刚刚嫁与楚皇的长孙小女。
这么一想,长孙皇后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有千万斤重,她索性顺势倾倒在了楚皇的怀抱里:“那就当妾身的胡话吧,只是,皇上别松开手。妾身……还想再靠一会。”
“皇后今日这是怎么了?”楚皇眼中原本还有一丝柔情,只是当长孙皇后靠在他的怀里露出疲倦的脸色的时候,楚皇却想起的是另一个女子。
那个唯一能够让他为之疯狂为之落泪的女子——慕容简溪的生母。
那个时候,她已经弥留之际,她也是这般靠在他的怀里,气若游丝地说道。
“皇上别松开手,妾身……还想再靠一会。”
一想到面前的长孙皇后就是害死那个女子的人,楚皇就从心底里感到作呕,眼中的柔情也逐渐消散了去:“你素日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长孙皇后没听出来楚皇话语中的冷意,也许她听出来了,只是装作没有听到一样。她靠在楚皇的怀中,苦笑一声,脸上的疲倦已经毫不掩饰:“皇上,妾身在成为您的皇后之前,首先是个女人。既然是女人,那就总有脆弱的时候。”
“皇后。”楚皇喊了长孙皇后一声,制止了她接下来更加脆弱的话。长孙皇后抬起头,发现楚皇神色平静,在那平静里却又含着几分疏离之意。
“朕少年时曾经想过,皇后究竟应该是什么样子。后来朕想了想,既然身为国母,那就要有慈悲心肠。光有慈悲心肠还不够,国母应该随时仪态大方,不能有一丝的小家子气。而不能有小家子气,则意味着见识甚广,什么都入过她的眼,但是什么又不曾停留在她的目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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