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元三十五年立秋,正值日昳艳阳高照的收获天气,突然风云变幻天降大雪。
大梁都城内外,只一个时辰便已积雪数寸。
皇宫养和殿。
雉羽夔头,销金炉里焚着御香,皇帝神情肃穆地看着折子,内外大臣站在下方大气也不敢出。
“天降大雪,众位爱卿说说眼下该如何处理。”皇帝微睱的双眼,眉头紧皱,折子重重地扔在了盘螭案上。
下方的大臣敛声屏气,具是满面忧色。
“皇上,秋收之季城外损失较重,庄稼粮食大多覆于深雪,眼下应该派遣赈灾大臣前往灾区。”
太傅杜导思虑再三上前言明,随后一干大臣附和着。
“皇上,由于灾情突发无论内外都没有做好防护措施,老臣进宫路上已见着尸横遍野。京中的乞丐尚且如此,那城外的百姓又该如何?”
右相林之敬从红木嵌宝的交椅上站了起来,咳嗽着。
“右相大人所言极是,赈灾刻不容缓迫在眉睫,臣附议。”又一大臣出来。
“父皇,儿臣认为不仅应该解民疾苦更应该平民心,把受灾人员的名额登记在册,按损失大小给予帮助抚慰。”
太子一身黑金蟒袍,在众参政皇子中独树一帜。
“回禀陛下,太子殿下此言有理,但此次七月降雪实属罕见,且都城内外无一不受灾,可其他地方秋收不愈,不知姜大人如何作解?”
一人之言倒是提醒了众人,此次损失惨重很大的原因是因为在秋收季节。
皇帝点了点头,“此事交给太子和大皇子处理,六部从旁协助,务必拿出章程尽快让百姓妥善安置。”
众臣退后皇帝便吩咐着身边的内监去请了钦天监监正姜天过来。
“皇上,宛妃娘娘来了。”传话内监话音刚落,钦天监监正便也到了。
“宣。”皇帝此时眉毛都挤成一团了。
姜天一进来亦是面露忧色,如临大敌似的,宛妃命着宫女把吃食都放在一旁,等着议完。
宛妃娘娘虽承雨露不多,素来却最得皇帝信任,出入养和殿不过平常,故而也无人置喙。
皇帝一言不发地听着他娓娓道来,末了,姜天顿了顿,郑重地道:
“五星运行各有次舍,及其相聚却为难得,若得连珠尤妙。皇上还记得十年前白昼突现的,五星连珠之象吗?”
皇帝盯着销金盘螭熏炉的视线,重新回到了老头身上,示意他说下去。
“那日的五星连珠持续了一刻,之后老臣再没有观察到,这几日天象显示,辅星异常,中星几近沉埋。”
姜天垂首,继而道:“陛下,如今您勤政爱民,朝野内外清明海晏河清,而此天灾必定是祥瑞之星将陨所致。”
“祥瑞之星?这又是何说法?”皇帝神情顿时严肃起来,这个老头,他谅着也没有胆子信口开河。
姜天原本戚戚的神色闪过欣喜:“回陛下,凤凰在庭,朱草生,嘉禾秀,甘露润,醴泉出,日月如合璧,五星如连珠。祥瑞之星现,必昭国运亨通,紫薇宫明。”
原本几日前他便观到天象有异的,打算着来回禀,才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那天若不是撞见弟子整理之前的天象籍典,他也不会联想起十年前的奇异天象。
皇帝紧紧拿着手里的折子,眼里波澜起伏,嘴唇轻抿,“说下去。”
“陛下,上天突然降罪,唯有清辅星,扶中星,才能解除此次灾祸。”
姜天一板一眼,他可以感觉到一双森冷地目光在自己头顶扫射,但依旧面不改色。
“天老儿,你说说该怎么个化解法,若是不得当,你这监正的位子也该换了?”
皇帝把折子扔在几案上,等着他的说辞。
“陛下,就是给小老儿一百个胆子,也是不敢欺瞒您的。”姜天跪在地上。
敛目道:“这祥瑞之星指的一个女子,壬辰年西北高楼,庚戌月第一场大雪时子夜生人,陛下只需予些圣恩化解她的怨气便可。”
只因怨,才会把那时的大雪降于今时。
皇帝点了点头,如若这般可化解此次天灾便是极好不过的,“元宝,宣京兆尹。”
见着原本端坐在偏殿的人此时已不见了,问着宛妃去了哪里。
听着说放下燕窝粥便走了,皇帝轻笑了一声,不管白玉碗里的东西凉了与否,便吃了起来。
那样子活脱脱得了什么宝贝似的,却见着一旁遗落的手炉,命着重新更置给宛妃送去。
不时,元公公带着京兆尹急急忙忙地进来了,浑身的雪霰子来不及抖落。
“秦远,西北高楼住了哪些人?”皇帝紧紧盯着面前的京兆尹。
“回皇上,有宁成侯曹家,御史王家等四家,其他的便是富农商户。”秦远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可见之熟悉程度。
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那这些府中,谁家有女儿?可有是壬辰年庚戌月第一场大雪时子夜生人的?”
秦远汗颜,额角青筋微突,把自己脑袋里记录的京中住户的信息都倒了出来。
思虑了近半刻,紧抿的唇线才张了开来,十分肯定地道:“陛下,礼部尚书曹大人三女是壬辰年生人,具体的臣记不太清,需要查录典籍。”
虽然不知道皇帝为何突然召见自己问这些做什么,但秦远还是实话实说。
皇帝了然,让着退下了,转而招来一个影子命着去确认。
消息传来得很快,瞧着白字黑纸上写着的一切,皇帝不说气愤简直火冒三丈。
姜天所言不虚,京兆尹的话也没有岔子。
他不相信一个女子可以扭转大梁的命脉,但也绝不允许有动摇萧氏江山的因素出现,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可能。
元公公在一旁侍着也是战战兢兢,不敢上前,他是少有地见着皇帝动怒。
外面的雪依旧飘着,看在皇帝眼里却是格外讽刺。
下朝后温明简乘着马车回府路上,掀起帷裳皆见着京兆府的官兵把一具具尸体抬走,有的还只是几岁的孩童。
左相府。
温明简才下了马车,管家福伯便迎了出来,面容惨淡。
“老爷,您快进去看看,大小姐……快不行了。”
福伯穿着黑青短袄,年过半百已经发须遍白,往日里一本正经的样子已不再,只见着老泪纵横。
卿儿?温明简在回来的路上,眼皮子一只跳动,心里也着实焦虑。
什么不行,怎么会不行?卿儿不是好好地在曹家吗?
疑惑着大跨步间便来到了汐霞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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