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里,叶逸言那狠绝的话言犹在耳,曹若云呆呆地坐在地上,半依着镂花阑干。
清风徐来,吹散了她本就散乱的发丝,整个人透露出一股子落寞。
宁可娶三姐的丫鬟?曹若云不觉莞尔,嘴角的笑意蔓延开来时却不禁有丝邪意。
不,一定是自己不够好,所以他才会拒绝的。曹若云小声地朝水中自问自答。
可是,她已经在努力变好了呀,为什么他就是看不到?小时候是二姐,现在是别人。
“我曹若云发誓,今日你负了我,来日你定要匍匐在我脚下,叶逸言,你定会后悔的。”
曹若云仰天对着晴空微微一笑,自言自语道。
假山远望亭里的人,把这一切都尽收眼底。
着了鸦青色素面刻丝直裰,面无表情地盯着下方亭子里的天青色身影。
深吸了一口气,扑鼻而来的都是吟岫居的花香味,远眺着,那里就像仙境般。
“王爷,县主离开温家直接去了云水庄子。”
“怎么回事?”容澈眯着眼,凝视着前方,仿佛若有所思。
“大概温清墨的事,县主已经有了眉目。”习伏说着,声音却有些没底气。
容澈没有接话,只是望向习伏的眼神突如其来地寒冷,“自小你就唯义父的命是从,以后也大可不必留在本王身边。”
话音落,一个转身,轻跃出曹府,不见踪影。
习伏苦笑不已。
从小一起长大,他能不知道自己的兄弟喜欢福嘉县主?所以在接到义父命令的时候,他暗自撤了手。
只是,他忘了告诉容澈,县主不好惹。这京中估计又要有暴风雨来临了。
京中最大的教坊,露华台。
秦淮河岸边,灯火辉映,狎蝶冶游之声不觉于耳,酒池肉林也不过如此。
象板轻敲,琼杯满酌,艳曲低讴,丽宇芳林对高阁,新装艳质本倾城,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
“曹兄,这就是在下说的,‘男人福地,解忧忘愁之所’。”话音落,便有几个几个女子簇拥过来,一口一个顾公子地叫着。
“这位是曹大公子,是本公子的朋友,你们可要伺候好了,自然有你们的好。”
顾西河朗声笑着把一张五百两的银票交给了一个叫抚云的手里。
几个姑娘眉如初月,目引横波,素胸未消残雪,透轻罗,朱含碎玉,云髻婆姿。
手里的轻罗小扇,生出细风弄得曹绍均浑身不自在,香粉入鼻,目之所及的浓香艳影。
“顾兄,这成何体统!”曹绍均面露羞愤,把一个主动攀上自己腰间的素手挣脱了。
这话一说,众人都笑了起来。
这笑不言而喻,却让曹绍均羞愧难当,作为一个饱读诗书的人,这明显很侮辱。
他只问着顾西河做什么可以排忧解愁,没想到他竟然把自己带到了这等烟柳繁花地。
“瞧这位爷说的,这露华台本就是帮着男人找乐子,寻欢忘忧的地方。怎么不成体统了?”
那叫抚云的女子朱唇含笑地凑了过来,小扇轻扑,如玉如葱的十指解开了他的衣衫带子。
“好了,曹兄,今晚就让抚云好好给你讲解讲解。可别说我不够义气呀。”顾西河哈哈一笑,左拥右抱着两个脂粉女子就往楼上走。
顾西河,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顾西河!他可是恭定将军府的公子,怎么能来勾栏教坊这种声色犬马之地。
“曹公子,咱们走吧,楼上有美酒笙箫,您一定会喜欢的。”曹绍均几次三番想要拿开她牵着自己衣带的手,都不成。
高阁上一角,一个女子朝另一个女子耳语了几句。
“让抚云好好伺候着。”花玉堂看了看正上楼的一簇人,当中的正是不知所措的曹绍均。
“是。”女子答应着朝人群去了。
曹侍郎长子?既然来了这露华台,怎么能不好招待招待呢。
几个随着的女子对于难得的清秀富贵书生都极是感兴趣,纷纷簇拥着他来了一间房。
并香肩素手相携,入兰房,拴上朱扉,外面的声音减弱,里面红色的帷幕用帘钩轻束。
“姐妹们,公子可是高雅之人,还不赶紧使出你们的拿手绝活来给公子一观?”
“好。”
抚云按着他的肩膀坐下了,亲自斟酒,看着四五个女子的表演,嘴角勾起一笑,“公子请喝。”
越是声色越气,曹绍均心里越是烦乱如麻。端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
教坊女子哪个不是察言观色的能手,这会子见着他无视着那么多女子美色,一个人喝闷酒,抚云早就猜了个七七八八。
“滚开,都滚出去。”
曹绍均醉意上来,把围在身边的女子都推开了。
“真是,装什么正经啊!抚云咱们走吧。”一个女子披帛一甩,打了曹绍均一脸。
人面兽心的人她见得多了,食色性也,这里面多的是儒生,不照样饮酒作乐,傍柳随花,偎香倚玉,弄月抟风的。
她金云最是讨厌这样表里不一的人,看着曹绍均衣冠楚楚,欲拒还迎的最瞧不上。
话说着,轻哼了一声,率先出阁,剩下的几人见着没趣也陆陆续续走了。
谁愿意对着一个酒鬼浪费表情?抚云叹了口气,心道,醉成这样她也算完成任务了。
继而转身出去,轻扣了门扉。
曹绍均视若无睹,依旧一杯一杯地倒着酒,很快换成提着酒壶。
一会儿摆弄着方才的乐筝,一会儿呆呆地站着,房间里的帷幔全都放了下来。
为什么身边的人都那么丑陋?母亲是,姝儿是,玉儿是这样,就是二婶也残害了一个还未出生的孩子。
他不懂,为什么他一直视作家人的人,转眼变成了两面三刀,原本他们不是这样的。
父亲不会因为没有发挥好而对自己灰心,母亲不会心胸狭窄容不下福嘉,妹妹应该是单纯善良。
现在,所有的都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所有的都不一样的?
可是云卿她分明什么都没有做。他想不通,迷惑重重,脑袋却十分沉重。
酒意朦胧,意识开始不知不觉迷糊起来。
“抓刺客,有刺客。”
一个黑影轻身跃进了大开着的窗户,身后的官兵举着火把四处看了。
原本以为他们搜查一会儿便会走的,就听得:“一队人守在这里,另一队跟我进里面。”
说话的是一个一身银甲的胖子,在窗棂处窥探的人注视着,看来脑子还是很灵光的。
这会子才想起,这间房间十分安静,安静得可以听到风吹帘动的声音。
外面五六十个人高举着火把配刀,以少胜多,有胜算,但势必会引来骚动。
“咣当——”
正谋划着,孟世年反倒被一吓,下意识地以最快的速度寻声而去。
堂中一张八仙桌上美味佳肴,瑶琴琵琶,神色并茂的刺绣围屏。
看得孟世年心里厌恶之色愈重,手里的匕首不禁握紧了,剑眉下的眸子露出冷冽。
曹家大公子?孟世年在一瞬的恍惚间清醒过来,白瓷描摹的酒壶躺在他脚边。
曹绍均面露酡颜,墨发之上是紫玉冠,色若春晓之花,显然醉得不轻。
大厅,一群人涌进这声色犬马的地方,立即引起了一阵骚动,转而便是上楼梯的声音。
孟世年暗道一声糟糕,低估了这死胖子。思量来思量去,寻个双全法子才是。
“花行首,本公子可是办公事,若延误了,可不是你一个露华台的可以补救地。”
门外,杜兴磊笑咪咪地浑身打量着这个传说中人比花娇的媚人儿,花玉堂。
孟世年听着,看着满堂红色帷幕,急中生智。
“杜家办事,我花玉堂区区一介教坊行首要阻拦,何德何能。”花玉堂笑了笑,柔中带媚,笑的跟随的一行虾兵蟹将都酥了。
杜兴磊哈哈大笑了起来,脸上肥肉明显抖动,“算你识趣。”
说罢便要带人进去,花玉堂素手一伸,一根绣花针从珠白莹润的手指中极速插进了门沿上。
“杜家办事,露华台不敢置喙,但江湖老规矩不能不管,杜公子素是公正,想必定不会坏了规矩众位说,是吧!”
花玉堂微微一笑看了眼围过来的众人,她露华台最不缺的一是美人,二是金钱,三是达官贵人。
杜兴磊看了看那枚穿了红线,入木三分的绣花针,眼神闪烁了一会儿,点头应是。
“那好,杜公子请进去搜就是。搜到的话,功劳算您的,若搜不到您说的刺客,那么——”
花玉堂对上杜兴磊的眼睛,莞尔一笑,“那么,杜公子可以选择留下十指还是双眼。”
杜兴磊二话不说,就带了众府卫进去,旁人都议论纷纷。
花玉堂坐在铺了白狐皮的红木嵌宝石镂花宝座上,素手轻套了一只做工极其精致的金镯子。
刚刚人还未来时,她就得了消息说有人闯了进来,本想着找出来交给官府。
却听得那黑衣人不偏不倚地进了曹绍均的包房,她索性不管,看看这黑衣人系何来历。
杜家的爪牙一进入,但见着红绸帘飘,每一处能藏人的地方,桌下,围屏都不放过。
“爷,床上有人。”一个爪牙兴奋地过来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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