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卿暗自咋舌于柳一梅的小心谨慎,一面唱着白脸高调给她传吃食,一面又细心留意自己的动向,连里里外外的人都不撤走。
“说吧,这么处心积虑地掳了我来这莫名其妙的地方,是要做什么?”
“噗嗤——”柳一梅眼也不眨地把茶水一股脑儿全喷了出来,要不是云卿躲闪得及时,早就中了头奖了。
柳一梅有些尴尬地拿了罗帕拭了拭,她记得不是才夸的聪明爽快?罢了,她想了想,干咳了咳,示意自己要端正形象。
“很简单,想必姑娘在闺阁也听说过烟柳繁花地,温柔富贵乡吧。男人到这里来找乐子寻开心,而咱们就是做这迎来送往的营生。说白了,就是娼妓。 ”
云卿没有接话,神情淡淡地托着腮问,这里是哪里?谁把自己卖给了她。
柳一梅思量着她此话的用意,顿了顿才道:“我倚红阁在江南经营多年,若你还不识相地想着回去,免不得是要受些皮肉之苦。至于卖你的人,说实在老娘也不认识。但生意送上门,又是上等货色,哪有不做的道理。”
她一面说着一面顺势摸了摸云卿的脸颊和手腕,又有些叹息地注视着云卿的胸前。大有美中不足的感慨。
云卿翻了翻白眼,赶紧缩了手。
只是听到有人胡乱把她卖在这里,她心里有些不平衡,随随便便就这么拐卖人口。也难怪会有这么的多失足少女青春葬送在这里。
恰是外面有人端了饭菜进来,云卿盯着那西湖醋鱼和赛蟹羹,眼睛都看直了。
“我这里的厨子是顶尖的,快吃吧。”柳一梅似笑非笑地望着云卿,见她动筷又道:“吃饱了好做生意。”
“……”
云卿选择保持沉默,不带这么玩的,她怎么可能失足?初来乍到就要这么对她,除了鱼死网破的结局,她只能祈祷有谁行行好来解救她。
如若不然,在这深海里,还是得淹死。
什么享用美食的好心情,她现在是一丝也无,连龙井虾仁儿吃到嘴里都味同嚼蜡。
“你放心,你是我重金买来的。随随便便接客就浪费了,我要把你打造成江南第一花魁,而你将声名大噪。到时候我看谁敢和我倚红阁抢生意?”
柳一梅嘴角一歪,一脸精明算计浮现出来。好像眼下的利益唾手可得一般。
“大姐,可以让我先吃饭吗?你这么老是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比手画脚。我食难下咽啊,别把我饿死,你那几百两银子就打水漂了。”
云卿不悦地垂眸说,心里烦闷焦灼全都映现在脸上。
“小蹄子,姐姐既然把你留下了,自然有的是办法治你。你就别白费心思,乖乖听话,待遇比你带在绣楼里还好。最好就是忘了过去,至于艺名,这个得斟酌……”
“出去,我想一个人静静。”
柳一梅的话被云卿猝不及防的声音淹没个干净。
几近暴走的怒吼,柳一梅实难想象。听到这里是青楼,面前的人,不是低声下气的乞求,也不是哭哭啼啼的寻死觅活。
“给我看住她,别让她寻死。”柳一梅回头不咸不淡地吩咐着四个彪形大汉,临出去前又道:“不能动她,一分一毫也不行。”
“是。”四个大汉声如洪钟地齐齐应着,并不敢抬头去看,此时正襟危坐用膳的人。
柳一梅拉了拉披帛,头也不回地出去。云卿镇定从容波澜无惊的表现,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但凡豪门闺秀,视名节如生命,而眼前这个女子实在可疑。
柳一梅一边怀疑云卿的别有用心,担忧她想声东击西;一边又不得不赞叹她的聪明通透,不骄不躁地接受现实的勇气,少见。
但话说回来,在她手里,纵然是个女中诸葛,她也有的是办法教导成一个绝代风流的名妓。
从前的芳蕤是,如今的头牌百合是。谁都有个小性子,时间却是个万能的解药,所有遗留的毒瘤都可以一一清楚干净。
一个花枝招展的女子迎面小跑过来,见着柳一梅如释重负。
“梅娘,芳蕤刚刚让侍女给百合送了枸杞红枣汤去,结果百合就腹痛不止,这会儿正闹得不可开交呢。你快去看看吧。”
“这两冤家,成天给我找事。”柳一梅气哼哼地就要去探个究竟,一面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女子,“凤仙儿,你的妆太浓了,你怎么搞的?到底有没有好好在学?”
“有啦有啦,只是姐姐说我太笨。不不不,这不是重点,总之快去瞧瞧芳蕤和百合吧。”
凤仙儿一个劲儿地撺掇着梅娘,往外走还不忘深深瞥了眼有守卫的房间,心里暗中咋舌。她打小在这里,对这样的事也司空见惯。
她能知道的不过是梅娘又得了什么难以**的美人而已。
屋子里,云卿有气无力地吃着从前做梦都想吃的美食,她的计划是在江南游历的同时去一下凤家,顺便品尝美食。
可是眼下的倚红阁,柳一梅的这算什么事?
不过这柳一梅虽然满肚子算计,好歹说话算话,云卿不吵不闹,她也便好吃好喝地送来,却也没让她接客。
只是话说回来,房间的每个窗下都站了两个彪形大汉,门外是四个。当然除了之前云卿想要逃的窗口,因为后面是一片湖。
现在已经十月中旬,江南的天气还感觉不到一丝寒意,枕在苏绣软枕上,闻着插瓶的桂花,云卿的心却一直静不下来,像夏天的蝉鸣。
她出来这些天,外公和王爷大叔应该都看到书信,知道她来了江南了吧。
不是在西湖堤上枕月而眠,邀影饮醉,而是在青楼的重重包围里,心惊胆战地反省自己,思念某人。
以前她不觉得自己是一个无法独立的人,如今身在异乡的第一个晚上,她的脑海里就一直重复出现着往事。
几位哥哥,外公和容澈,就是几个丫鬟的笑颜也一直闪现。也许在深夜的时候人的情感,真的足够敏感和脆弱。
尤其在面临窘境的时候,尤其想念家人,那种不可替代的归属感,真的是让人回想起来都觉得心酸和挂念。
云卿拉着被子,习惯性地伸手摸索着小冬瓜。半天才反应过来,这里不是吟岫居又和衣眠了。
兴许是一天的绞尽脑汁,辗转着她便已熟睡,连左右厢房里妖娆的谈笑风生也一并没有入耳。
“睡着了?可安分?”门外,柳一梅打着罗扇,面无表情地问着守门的两个汉子,听着回了话才和颜悦色起来。
推开门见着床上果然是她在睡着,柳一梅才心满意足地离开,又叮嘱了守卫一番才罢。
夜夜笙箫,血色罗裙翻酒污。枕上绸缪,被中恩爱这就是青楼的生意,男人眠花醉柳的夜生活。
次日一早,云卿才睁开眼,一张白得跟纸张儿似的脸出现在眼前。云卿一惊,顺起枕头就丢了过去。
直听得那张白脸躺在地上呜呜咽咽地叫痛,云卿定睛一看,却是柳一梅。
“小姑奶奶,你那里来的力气,真真是浪费了老娘的神仙玉女粉。”柳一梅坐在地上一个劲儿可惜,抬眸见云卿事不关己地样子,暴走地道:“还不赶紧梳洗。”
“哦哦。”
云卿乖巧地点点头,好不犹豫地一骨碌从床上翻身下来。这会儿才见着门外已站了四个女子,容貌秀丽,手里端着盥洗之物。
没想到一个青楼,竟然还讲究这些礼仪,真是让她大吃一惊。
等云卿梳洗好,重新换了桃花交襟襦裙,又梳了新髻时,柳一梅也笑吟吟地进来,身后也引了另一些没见过的人。
“到底是美人胚子,淡妆素裹也足够倾国倾城。”柳一梅斜眼笑得张扬,手一挥几人便站了出来。
云卿正纳闷着,她已经率先开口道:“这几位是教咱们这里的姑娘琴、棋、书、画、舞的师傅,从现在开始你就跟着她们学,务必一个月的样样通透。”
“为什么要学?而且还是在这么短时间之内?”云卿惊叹而起,看向柳一梅的眼神,多了些质疑和不愿意。
柳一梅并没有躲开云卿的眼神,而是随手指了立在一旁的女子,让她站出来回答这个问题。
“女为悦己者。自然为的应和客人们的喜好。”
女子站出来,言简意赅面无表情,丝毫不敢去看柳一梅的表情。
柳一梅颔首,很满意地挥扇让她退回去,步步朝云卿逼近,“学不会就日夜不准饮、食、睡。除此之外,我会教你如何接客如何成为名妓。”
容不得云卿说一个不字,她已经转移话题唤来一个叫芳蕤的女子,说是让她监督云卿学习。
而且每日的课程都在湖中心的阁楼里,四个护卫随身而行,还配了一个丫鬟伺候云卿。
“至于你的艺名,就叫‘岭音’。”
柳一梅莞尔一笑,显然满意得不得了,转而又似笑非笑地吩咐:“请姑娘学琴。”
“……”喂喂喂,能不能让她有个缓冲的时间,这什么和什么,要有一次机会,她绝对要站起来反抗。
等等,一个月的时间务必学会?那么意思就是她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柳一梅就会赶鸭子上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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