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凤于栖早早地便在大厅等着凤崇若。无论如何他也要阻止他老爹,被这样一个心如蛇蝎的女子骗得团团转。
上早膳的丫鬟个个敛声屏气,单单凤于栖有些坐不住,左看右看都不见凤崇若来。
“呦,这不是七爷吗,怎么这么早?”
门口凤三提着酒壶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浑身酒气地浪进来,脸颊红得和猴屁股似地。
还没有走进,凤于栖已经连连罢了罢手,扇动着熏人的酒味,嫌弃地不让他走到桌前来。凤三哈哈大笑地坐在地上喝了起来。
“来人,快把三叔送回他房里,浑身酒气脂粉气,我光闻着就刺鼻得恶心。”
“是,奴婢这就去叫人。”丫鬟颔首下去。
此时凤三骂骂咧咧地胡言乱语,凤崇若一进来就先皱了眉,看到地上的凤三,火气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蹿出来。
“父亲。”凤于栖掩着鼻子过来请安,凤崇若瞥了他一眼,叫来跟着凤三身边的随从。斥责了几句让着下去领罚。
凤于栖对于自家爹的处理已经见怪不怪。
三叔二字,他自小叫着,只不过打他记事开始这位三叔就时常流连风月之地。纸醉金迷,眠花卧柳已经是家常便饭。
而同样的,他爹和他祖父一般,对此从来不管。没钱了给钱,醉了扔回他自个儿院子里。但衣食住行却是样样不差。
没有大伯二叔,偏生有个三叔。这个问题说起来也让凤于栖自己百思不得其解。
“年后继续回成均馆念书去。可别再给我闹事。”
凤崇若淡淡地,并没有要在这个问题上多做解释。
他的态度不是询问,是通知。凤于栖苦着脸轻哦了一声,反正他的话没用,不如继续吃着勺里的翡翠芹香虾饺皇。
“爹,那个姑娘你要怎么安排,不调查一下她的身世就直接让她住府里,不合适吧。”
“凤叔叔,凤公子,过年好。”
凤于栖说得小声,还是被凤崇若听到了。
正待要说什么,话题的主人公已经站在了面前,凤于栖尴尬了一脸。
“昨晚睡得还好吗?云卿。”凤崇若话音落,便有丫鬟端了云卿的早膳放在几上,继续道:“江南的饮食不同京都,我让厨师做的京都口味,你尝尝。”
“劳叔叔费心,云卿很是习惯。至于饮食,我不挑食的。”云卿扫了一眼面前的吃食,色香味已经把她肚子里的馋虫勾出来了。
二人你来我往地聊得亲热,夹在中间的凤于栖突然被粥呛得慌,身边的丫鬟忙又上了新准备的吃食。
云卿憋住心里的笑。
眼前这厮不就是当年被人贩子拐卖,还在她的吟岫居作威作福的小霸王吗?哼,如今见了,还是一个样子。
“这是云卿,是你宛姑姑妹妹的女儿。她要在江南待一段时间,这期间你就负责好好照顾她。”凤崇若说。
“那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去念书?”凤于栖笑问。
“不可以,她跟你一起。”凤崇若十分淡定地说。
两父子嘴炮交锋,云卿选择和她面前的美食做心理交流,不参与他们其中。
而这个回答让凤于栖有些不淡定了,可是想起他爹的冰块脸,他又怯了。今天他可是亲眼目睹,亲耳所闻,他爹对一个外人嘘寒问暖。
这样的事,比皇帝来他家做客还少见。
等等,云卿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他好像在哪里听过。
对了,不就是那个什么福嘉县主?她什么时候来的,没听下人说?凤于栖余光瞥着安安静静用膳的云卿,心里止不住地惊涛骇浪。
他是不是该怀疑自己才是别人家的小孩?他爹就是偏心。
凤崇若用完膳就外出了,让凤于栖陪着云卿。
“喂,你来江南做什么?又为什么把自己弄得黑黑地?”
云卿干咳了声,“小弟弟,跟姐姐说话要有礼貌。至于我来江南做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告诉你了你能懂吗?”
“你,你现在住在我家,肯定和我有关系啊。而且你一个女儿家,不在绣楼里绣花,到处跑了做什么?”凤于栖兴趣盎然地凑过来问着云卿。
“当年姐姐把你从人贩子那里救出来,凤大公子是不是要做一个忘恩负义的人?那可是了不得了,要给凤叔叔长脸。”
云卿一面吃着,一面继续寻乐子。要耍嘴皮子,除了采薇,她还没输过。
“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不说算了。谁稀罕。”
凤于栖撇开脸去,佯装一点儿也不在乎的样子。
他怕她旧事重提,而且除了那之外,他第一次见云卿比这还早着。当然,他是永远不会告诉云卿的。
可话又说回来,他有些怀疑面前这个女子当真是多年前他见着的那个,飞扬跋扈、城府颇深的福嘉县主吗?
凤于栖时不时抬眸斜睨着对面的人儿,纤细的手指拿着匙,全神贯注地吃着粥,好像特别美味的样子。
他尝了尝,味道一般啊。
“为什么我从前见着的女子,吃东西都没有她这么好看?哪里是食人间烟火,分明吃的都是仙露琼浆。”
凤于栖小声地嘀咕,眼神总是不自觉地就往对面瞟,仔细瞧着的确和画里的人十分相似,只是气韵却不相同。
云卿隐约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窥探她,冷不丁抬头,正好对上凤于栖看过来的视线,二话不说怼了回去。
早膳后,管家便带了一个丫鬟过来伺候云卿,顺便送来了几身男装和女装。另外传了凤崇若的意思,那天晚上知晓她进凤家的人都已经打点好了。
以凤崇若的意思,为了云卿的安全着想,势必要掩人耳目。所以凤家没有曹云卿,只有凤云深,是凤于栖的族兄。
对于从小到大都是排行最小的云卿,忽然间多一个弟弟出来这件事。云卿欣然接受,乐意之至。
至于旁的事,凤崇若会安排好。云卿只需要在江南好好散心就是。
(在江南的这段时间,云卿先是深云,后为隐藏身份唤凤云深。此名另有玄机,所涉及之处也用云深二字。)
所以,在衙门的人把深云的尸体从江水里打捞起来,让柳一梅等人去辨认时,云卿听说了也没觉得多意外。
这是在寻找深云失踪的第四天,柳一梅从衙门回来,脑子里装满了那具被水泡得发胖的尸体,不觉干呕不止。
“梅娘,真的确定是深云吗?为什么会在江边找到?”芳蕤回想起来,还是难以置信。那么聪明的女子,怎么会自尽?
柳一梅猛地灌了一口茶水,十分生气地道:“怎么不是?连她身上穿的衣服首饰都是哑妹的。面容虽然发肿,却不难认。”
芳蕤还要再追问下去,柳一梅连连罢手阻止了,大过节的官府的人让去看尸体,她已经足够心塞。得到消息,她的好几百两银子真是打水漂了。
当真是晦气得很,还让倚红阁的人从今往后都不许再提‘深云’二字。谁提她跟谁急。
柳一梅素来精打细算,却在深云这里栽了大跟头。芳蕤自然知道这些,只能私下里打发人去官府问个仔细。
她始终不相信深云费尽心思逃出去了,怎么可能自尽。
却不想因此上,反而引来后面更大的篓子。柳一梅该去寺里算上一卦,这即将迎来的这一年,对倚红阁到底是不是顺风顺水。
很快年节就要过去,要去成均馆的日子也越发近了。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凤于栖慢慢对自己突然多出来的族兄有了改观。
不过虽然他们言谈投机,但他总觉得云深身上好多条条框框,太多的束缚和原则。但他一时也想不到怎么和云深说。
“七弟,我有个好地方想去。不知道你识不识得路。”云深凑到逗鱼逗得正开心的凤于栖面前,不经心地随口一提。
凤于栖被云深这么一激,立刻一跃三尺,十分不爽地道:“我可是杭州人,怎么可能有我不知道的地方。敢看不起我,定让你见识见识。走,咱们现在就走。”
云深会心一笑,这厮怎么软硬不吃,偏偏最吃激将法?为了防止他后知后觉,她要趁热打铁。
“等等,你兄长我得先去更衣。你让人准备着,这就走。”
凤于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一脸嫌弃地妥协了,“这女人就是麻烦。”
末了看云深带着侍女离开,还不忘冲她的背影大声吼道:“你可快点儿呀,否则爹回来,就不好办了。”
云深老远听见,罢了罢手说知道了。凤于栖这才转身让小厮准备两匹好马去。
这莫名其妙多出一个这么好看的兄长,凤于栖转念开始头疼,天知道他的那帮朋友要怎么嘲笑他。
一家子都是小白脸?算了吧,长得好看才像一家人嘛。不过,对于叫云深哥哥这件事,他心底里是拒绝的。
不出半盏茶的时间,云深已经换了碧色长衫出来,侍女要为她带幅巾,云深嫌累赘,只让随意拢了发丝在脑后便罢。
“七弟,马车呢?不是让你早准备了吗?”云深瞥瞥他身后,除了两匹枣红马儿,她就没见着有马车。
凤于栖一时看得呆了,许久才反应过来,随手指了指身后。
“你说骑马啊?”云深目瞪口呆,牵马的陟厘目不斜视地在心里嫌弃着凤于栖,似是无意地干咳了咳。
凤于栖回过神来,看着两匹马,再看看大吃一惊的云深,“不骑马难道你要步行啊?马车是女人才坐的。爷可是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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