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干看着面前的红鬃烈马,嘴角抽搐得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了。
凤于栖已经毫不犹豫地上了马,注视着云深半天不动,才隐约察觉着不对劲,低下身子,摇荡着马鞭看过来。
“你该不会是不会骑马吧?”
云深剜了他一眼,“谁说一定要会骑的?我就不会骑了如何?”
是呀,怎么偏偏她就没学会骑马来着?她也好气啊。
凤于栖被梗得不知道怎么接话,眨了眨眼睛,“不会,不会就换马车呗。陟厘,还不赶马车来。”
陟厘望了望墙头草似地凤于栖,笑而不语,转身去办。他可难得见着这个混世魔王有这么被人下脸的时候。
“我给你带路,顺便商量个事儿呗?”凤于栖朝云深一阵挤眉弄眼。
云深余光瞥见,怎么觉得有些猥琐,颔首让他赶紧说。她正郁闷着当年怎么没有跟着几位哥哥学骑马。
“虽然我爹对外说你是族兄,但你也比我大不了许多。而且我还比你高,所以你要我带路的话儿,在外面你不准再叫我七弟。就算不称哥哥,叫名字也成。”
“为什么?”
云深狐疑了一下子,这么莫名其妙地提起来,不过这厮平日嚣张跋扈惯了,头一回这么一本正经地说起来。
想来他在学堂的朋友不少,青春期的孩子总是要脸面一些,沉思了一会儿,二话不说地答应了。
“不过话说回来,学堂外面你可要记得叔叔的话。”云深莞尔一笑地挑眉看着他,补了一句道:“来乖弟弟,叫声姐姐来听听。哦不,是哥哥。”
“你——”凤于栖有些语塞,他怎么没见过这样一点儿亏都吃不得的人呢?不过想起那帮狐朋狗友的嘴脸,他只得认了。
恰时陟厘过来,瞧见某人眉眼低垂,乖巧得像只猫儿似地跟在云深身后,不情不愿地叫着‘姐姐’。
天儿明媚晴朗,坐在马车里,云深挑起帷裳就可以看到街道旁来往的人,和一些放爆竹开张的铺子。
依旧是垂柳绕堤岸,黄绿色嫩芽的柳枝和碧波荡漾的湖面,倒是好一幅春之图。没有白堤,只有刻了‘明圣湖’三字的石碑。
湖中间的桥还是完好无损的,没有残雪,没有白娘子和许仙。
“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去这里做什么,那里既没有好吃的好玩的,也没有什么有趣的精致。只有一些老作坊罢了。”
凤于栖伸手戳了戳看得入神的云深,好奇地问。
“我正想问你呢,在江南,扈氏是不是大族,是商贾人家不是?有没有什么详细的资料可查之类的?”
“扈姓?”凤于栖犹豫了一会儿,没有答话,而是打开车帘,叫唤着陟厘。把问题抛给了他。
“扈家嫡系在钱塘,是数一数二的行商大族,各行都有涉及,主要是古玩和布料。不过听说好像也有做私盐生意。不过近几年,扈家内部争夺厉害。”
陟厘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话音未落,转而绕有深意地回望着云深,“公子怎么问起扈家来?”
“倒也没有,曾经听人提起过江南扈家罢了。我也只是随口问问。对了,都走了这半会儿,还有多久到?”
陟厘怔了怔,连忙借口道:“前面就是。”
云深颔首,心里却寻思着:这个陟厘明面上是凤于栖的护卫跟班,当眼界和见识都非寻常下人可比。
而凤于栖整天吊儿郎当地,她在凤家的这些日子除了凤崇若和凤三,几乎再没有见过其他凤家人。作为继承人,他的身边有这样的能人也就不足为奇了。
她甚至想起多年前,丁老板是怎么带着咄咄逼人的陟厘上她吟岫居来要人的。那样子护主得要命,胆子大破天。
“两位公子,到了。要进去吗?”陟厘问。
“不用,我也不晓得具体位置在哪里。只平白碰碰运气而已,不过劳烦你先去问问有没有一家作坊老板叫‘练鹊’的?”
凤于栖越发对云深的所作所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但瞧着她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只得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站在高大的白玉牌坊前,见着纵横交错的道路,和中间来来往往穿着黑褐色短打的,背负肩挑重担的人。
近的可以看到青石墙里面,染布的高架支起各色的布料,而角门出则出入着许多马车,装的便是已然成色的布料。
往里面走,视野也逐渐开阔。
有卖灯笼的,门口是上等的精致宫灯;有专门制作纸鸢木偶等小玩意儿的,门口还有一群孩童玩闹,见着云深和凤于栖倒一点儿也不怕生的。
卖花鸟的,供茶叶茶具的,烧制瓷陶的,古玩鉴赏的……诸多行业都一应有了,就像一颗心脏,为外界提供血液的存在。
“喂,你就带我来这里看别人怎么劳作的?而且这里好乱好吵,到处都是些粗野的人,再看下去,衣摆都好脏的……”
凤于栖话还没说完,就收到云深看过来的大半嫌弃,和探究的眼光。
“本来就是如此,你好歹也是一个县主,怎么偏偏往这样的地方跑呢?这里大多是庶民,难道你结识什么人?”
“而且你让陟厘去打听什么练鹊的,听着就不像什么好人家?”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啊?干嘛走这么快。”
……
“凤姑娘你这么唠叨,凤叔叔知道吗?怎么不管管?”云深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回头见着陟厘迎面过来,才松了一口气。
洁癖、话多到聒噪、挑三拣四又爱美,云深在想,凤于栖简直生投错了胎,不然那里来的天生矫情少年?
云深不搭理他还好,一搭了话,凤于栖就开始没完没了一肚子反驳,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最后逼得她只得捂了耳朵。
“公子,没有练鹊这个人,问起来都没有听说过的。不知道公子要找的人是不是还有其他身份?”
……云深一头雾水,她只看到陟厘的嘴唇在一张一合,却根本没听到他的声音。很好,云深了然一笑,一巴掌招呼到凤于栖嘀咕个不停地嘴巴。
“陟厘,你刚刚说什么来着?有没有找到有叫练鹊的人?”
陟厘眉头一皱,嘴角抽搐地瞥了眼此时此刻目瞪口呆,乖乖闭嘴的凤于栖,摇了摇头。
“这就奇了怪了。”云深陷入沉思,她分明记得练鹊是这么和唐山提起来的呀,“那这里有赌坊吗?”
“有,从主街东转,东北角那一片,光赌坊就有好几家。不过那里蛇龙混杂,如果可以陟厘可以效劳。”
不行啊,赌坊那种地方他都不轻易去,更加不能让云深去。凤于栖被云深的手心儿堵住嘴,支支吾吾半天。
“没关系,有你和栖弟在,怕什么。”云深轻松一笑,却深感自己的手心儿酥麻得厉害。
“我反对。”凤于栖伸手紧紧抓住云深的手,不让她故技重施。一面还撺掇陟厘,一起反对。
陟厘明白,正待开口朝云深说时。云深已然目光炯炯地看了过来,“栖弟不敢去,是对你自己的能力没信心,还是怀疑陟厘的武功呀?”
“怎么可能,谁胆小了?去就去,谁怕谁是小狗。”凤于栖撇撇嘴,拉着云深就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陟厘石化在二人身后,听着他二人吵过来吵过去,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云深公子真是个能的,知道打蛇打七寸。
偏偏自家的少当家就这么被拿捏得死死的。以后若娶个像县主这样的少夫人,那可怎么成为一家之主啊?
这是要让他操碎一整颗小小心心的节奏哇!
唉。陟厘忍不住扼腕叹息,又赶紧追了上去。
“凤于栖,你能不能别这么唠叨呀。再这么下去我该改口叫你妹妹了。”云深停下步子来,怒目圆睁地瞪着凤于栖。
“不行。”凤于栖大声否决。
云深有些生气了,暂时不想理他,不注意间才发现,这厮一直拉着自己,“放手。”
“哦。”凤于栖轻轻放开手来,委屈得像和小媳妇儿似地尾随云深身后。
这左拐右拐地,果然到了一地时,便见着一个巨大的木质匾额高挂,深绿色的帷幕上大写了一个‘赌’字。
练鹊是一个赌坊行家,那么厉害的老千,赌坊一定有它不一样的地方,而且生意巨好。不然他的女儿和女婿也不会为了钱财,赶他出门。
凤于栖一边干看着,见她一个女孩子竟然丝毫不避嫌,那里人多就往哪里钻。
他开始好奇,要找的是什么人。
若不是有他和陟厘跟着,那些赌鬼见着这么白净地少年,都不知道如何。
等三人好不容易从一个人潮涌动赌坊里面出来的时候,云深再没有继续找下去,而是让着回家了。
“这么多家都找过来了,还找不过剩下的两家?别这么快放弃嘛。”凤于栖小声道,余光留意着她的神情。
云深摇了摇头,淡淡地道:“他已经去世了,回家吧栖弟。我累了。”
“啊?”
凤于栖和陟厘不约而同地大吃一惊,怎么找了半天是这一个结果。刚刚他们也只见一云深和一个妇人说了几句话而已。
“以前在京都,他曾经帮了我一个大忙。之前来江南,是想着有什么能够帮到忙的。却不想只一年不到,就已再无见面的可能。”
若不是练鹊,她都不知道怎么引杜安上钩,设计独家。眼下,沧海桑田的感觉真是不要太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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