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辉煌今成昨,两行浊泪对宫娥。
惜别黎民身非死,半如囹圄愧故国。
曾梦破阵传金柝,暗忆彭奴吟弦角。
挥手北行自兹去,额手江南雨打荷。
离开金陵的那天,李煜匆匆忙忙去给供奉在太庙的祖宗灵位辞了行。此时,宫娥们为替他送行而奏响离别哀乐,李煜突然觉得好伤心,竟泪流满面。
他没有为愧对列祖列宗,愧对锦绣山河,愧对黎民百姓而痛哭流涕,却对着昔日为他演奏的宫娥潸然泪下,大唐灭亡,也就不足为奇。
按照宋兵的要求,李煜率领王公后妃、百官僚属在江边码头集结,登上宋船北上,永远离开了给过他无尽欢乐的江南。
悲愤中,李煜写下《破阵子》一词:“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数月后,李煜来到开封,朝觐赵匡胤时,他一时惊呆了,不顾众朝臣的窃窃私语,指指点点,将眼睛仔细擦拭一番。赵匡胤似乎明白李煜此时心里在想什么,于是主动从龙椅站起来,走到李煜面前好让他看个仔细。
这才知威风凛凛的大宋国皇帝原来竟是自己的子民,那个当日自己哄骗凝烟说已经坠入天坑的萧逸轩,不知是羞愧,还是气愤,李煜差点当场昏倒在大宋朝堂之上。
赵匡胤让人拿来凳子给李煜坐下,这才对李煜说:“当年,你横刀夺爱,为了夺走我心爱的烟儿,害我们劳燕纷飞,设计将我赶出故国。今日,你又对她毫不珍惜,将其弃之不顾另寻新欢。我为替烟儿报仇,让你偿那夺爱之恨,也让你尝尝远离故土的滋味,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李煜听得萧逸轩此番言语,是既惭愧又悲伤,竟无言以对,只是羞愧地低垂着头。
“数次传旨诏你入朝,你屡次违抗朕命令,就封你为‘违命侯’吧!”。
面对这个极具侮辱性的封爵,李煜还不得不违心叩头谢恩,高呼万岁。想必在被俘后的数月中,李煜曾设想过千万种与赵匡胤的见面方式,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吧!
雨薇被封为郑国夫人,二人作了高级亡国奴,住在赵匡胤赐予的汴梁城西北角府邸,过着长吁短叹的凄寂日子,李煜却始终想不通萧逸轩是如何当上了一国之君。好在尚有雨薇相伴,好在院子里还有颗梧桐树,总算增加了他活下去的信心与勇气。
赵匡胤俘虏李煜以后,并没有像当初想象中那样给他惩罚,反而还算优待,只是派出去寻找烟儿的人去了一拨又一拨,至今也没有消息。于是,他决定让自己的弟弟晋王赵光义代理朝政,执监国事,自己要亲自去寻找那个朝思暮想的人。
萧逸轩在想,派出去的人之所以一直找不到,肯定一直在大街小巷找。一个人想要藏起来不让人找到,人多繁华的地方藏得住吗?
与当日李煜寻找慕容凝烟时不谋而合,萧逸轩首先想到的也是梅香别苑,但马上又否定了,因为他认为李煜一定也去那里找过,既然没找到,说明她不会藏在大家都熟知的地方。那么,哪里才是最安全的藏身之处呢?
萧逸轩心想:烟儿是因李煜听信小长老之言,害死自己的儿子,伤心欲绝而离宫的。虽然此事自己也有过错,但如果李煜不是佞佛到失去理智,也不至于亲手杀掉自己的亲生儿子。
烟儿出走,肯定想得到李煜会派人去寻找,那么她会不会反其道而行之,藏在李煜认为她不可能去的地方呢?而这个地方又是哪里?
萧逸轩冥思苦想了一整晚,她一定是藏在哪个寺庙里,李煜肯定想不到,认为慕容凝烟痛恨他信佛,自己又怎么会藏身佛堂呢?终于一拍脑袋,似乎这样说得通。
于是,萧逸轩一身侠客打扮,趁着月色,骑着他的照夜玉狮子悄悄上了路,挨个尼姑庵逐一排查。从初夏一直寻到初冬,从汴京一路寻到江南,眼看尼姑庵快寻遍,也没有慕容凝烟的踪影,难道自己猜测错了?
话说在紫金山意外获救的慕容凝烟,决定削发为尼,从此与清灯作伴,敬慈师太见她出家心意已决,便帮她剃度。
不一会儿,光头的慕容凝烟接下来在佛祖释迦牟尼像前,穿法衣,赐法名,授沙弥尼戒,成为沙弥尼。敬慈师太说:“你那日得木槿救你一命,法号就叫瑾瑜吧!”
“多谢师太,请师太受瑾瑜一拜!”
“如今你已经皈依佛门,要抛开一切杂念,六根清净,笃信宗教,坚守戒律,一心学经,潜心修行。”
“弟子受教,阿弥陀佛!”慕容凝烟念了一遍。
“跟着慧茹先去学寺规,诵经吧!”
从此,法号瑾瑜的慕容凝烟,每日做功课,诵经,很快适应了吃斋念佛的生活。
敬慈师太暗中观察慕容凝烟,发现自从她加入,没过多久,虽然不大的紫金寺却完全大变样,她好似个永动机,完全停不下来,稍有空闲时间就将寺院打扫的干净整洁,窗明几净,寺院变得清爽亮堂。
慕容凝烟说她是被木槿救了,肯请敬慈师太恩准,让当时救她的小尼姑,陪她去看看那棵救她命的木槿树,师太觉得没有什么不妥,便应允了。
小尼姑把她带到紫金山上,一株虽然不大,却长势良好的木槿树前,不知为何,慕容凝烟一看见这株木槿树,就有说不出的亲切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你愿意跟我回紫金寺,一起诵佛念经吗?”慕容凝烟温柔地抚摸着这棵救命树,轻轻询问,而那木槿树似乎能听得懂她的话,挥舞着树叶,似乎在说愿意。她朝小树拜了拜,然后拿起锄头在离树根较远的地方,将周围的土刨松,小心翼翼将树苗挖了起来,居然没有伤到树根一丝一毫。
慕容凝烟脱下外面一层道袍,像在包一个婴儿一样,小心将这株木槿树带泥的根部包起来,带回了紫金寺,栽在了寺庙门前。从此后,每日悉心照料它,说也奇怪,这株木槿很快适应了环境,长得枝繁叶茂,成了粗壮的一大簇,她将它们又分出来,将寺庙前后栽了整整一圈。
如今放眼望去,紫金寺不再荒凉一片,不仅古朴典雅,在那长势飞快的木槿映衬下,满目葱茏,绿树红花,使寺院显得幽美恬静,好像突然变得有了生机与活力。
她还带领众尼姑收拾出一些荒山,开垦种上瓜果蔬菜和粮食,基本可以供寺院自给自足。她的一举一动敬慈师太都看在眼里,坚韧不拔,吃苦耐劳,对于寺院发生的变化喜在心上,于是破格将才来寺院一年的慕容凝烟提拔为监院。
由于她勤劳肯干,又心灵手巧,聪慧过人,别人想不到的她总能想到,敬慈师太让她自由出入,不用象小尼姑那样循规蹈矩。可是她依然严格要求自己,从不恃宠而骄。只是在打柴时,她总是单独一个人去一片山,让其他人去另一片山,说分开打得柴更多。
其实自打踏入佛门以来,敬慈师太只看到了慕容凝烟的表面,好似她真的看破红尘,抛开了一切杂念,一心向佛。然而在慕容凝烟心中,却一直暗藏着一个小秘密,不仅是每晚夜深人静时,因思念娇儿悲痛欲绝,还有来自亲人的背叛和李煜对她的疏离,常常令她痛彻心扉,心酸得不能自已。
唯有回忆起甜蜜爱恋时的过往,还会偶尔怦然心动,毕竟初恋的滋味是最令人难忘的,可是最终又会被残酷的现实击垮,生生将一段情给拆散,每每回忆至此,总是以泪洗面。
不过在她心里也还装着另一件事,对她来说也算是种慰藉。话要回到源头,那是她刚入寺时,心里总在思索,离别那日,哥哥将萧公子的那把剑交给她,却没听到救她的小尼姑们说起过,那便应该是在自己从山上滚落时遗落在山上了,于是趁着有天跟小尼姑们一起去打柴时,她借分开柴打得更多为由,一个人朝山上爬去,沿途放亮眼睛搜寻着那把剑。
果不然,厚厚的落叶缝隙中,有样东西在熠熠生辉,上前仔细一看,正是那把剑安静的躺在落叶中,她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担心被人发现,赶紧在一棵树下,用树枝刨了个容得下剑的坑,将那把剑埋进去,上面再盖上厚厚的落叶,乍一看根本看不出来,然后仔细记下周围的环境,用石头在那棵树上做了记号。
眼看天气一天比一天凉,慕容凝烟对敬慈师太说院里的柴还不足以过冬,商量将每日的打坐时间调整到晚饭后,这样可以利用白天时间多打柴,师太觉得言之有理,便采纳了她的建议。
小尼姑们看出慕容凝烟似乎对当初发现她的那片南山特别有感情,大家也都主动将南山留给她,分别去了别的山上。
这天,北风呼呼的刮,貌似晚将天欲雪,慕容凝烟和小尼姑们带着干粮就出发了,她和往常一样,很快打好一捆柴后,来到那颗大树下。
而她的一举一动 ,却被一个人看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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