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堂鸦雀无声,在场人无不同情地看着这个从云端跌下来的女子,都是活了几千年的仙人了,这样尴尬的场面还是头一次见,彼此对望几眼,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个个杵在那儿。
红绸捧花不知何时掉落,不过没人再关心。
洙凌宽袖下的指甲被握得根根断裂,她面色惨白,嘴唇颤抖,孤零零地立在礼堂中央,红喜,凤烛,子孙福袋……这些机关算尽得来的东西,此刻和她一样,被一文不值地抛入尘埃。
从众人艳羡的神妻沦为弃妇,原来不过一念之间,他轻易成全了她,却也轻易毁了她!
容非渊,容非渊!!她的眼慢慢从悲切变成仇恨!
千婆从高堂走下来,脸上还凝固着惊疑和愤怒,颤声怒道:“这孩子!这孩子!太不像话了!”
当着众仙家面打了西海一个巴掌,这丢人丢都到六界去了!
忽然,她想起了什么,不顾仪态地飞奔到礼堂门口,看着神坛的方向,面色又惊又怒,脸色骇人,大声喝道:“快!快去神坛!”
众人还没明白过来,神坛方向突然传出一声惊天巨响,高高耸立的象征远古神族威仪的百层宝塔瞬间土崩瓦解,乱石横飞,粉末混合着石块儿如下雨一般撒落。
纷纷扬扬的碎石土屑从高天漫卷,滚滚涛涛,就好像来自远古上神一族的高尚尊贵,一并倾斜,落入尘埃,众人彻底惊呆。
容非渊,他把神坛,炸了。
西海千婆气的手脚发抖,扶着侍女才没有晕倒过去,喘着粗气痛苦喝道:“孽子!孽子啊!他怎么可以这么做!他怎么可以这么做!那是祖先流传下来的圣物,是我们西海的支柱啊!”
“姑姑莫要动气。”洙凌上前,压抑的嗓子听起来怪异又可怜,实在想不出什么话安慰千婆,她眼底沉痛,沉声哽咽道:“我去找他!”
“坏女人!你不用去了!非渊哥哥马上就要来收拾你了!”芷离从人群中挤出来,头发蓬乱,小脸脏兮兮,看来在关禁闭中,她没少吃苦头。
“你怎么出来了?谁放你出来的!”洙凌瞪着眼睛道。
芷离撅着嘴似乎一点都不害怕,“你管我怎么跑出来的!总之非渊哥哥,马上就要揍你了!”
如果到现在众位仙家还能留下,那真是不妥,不妥啊,这都扯到西海内部家事了,这他们可管不了,尽管不少人非常想留下看热闹,但终究情面上过不去,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啊。
千婆怒火攻心,连连吃了好几颗静心丹药,才忍住血气破喉。此刻被人扶着,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众仙又观望了片刻,默默散去。
芷离见人少了许多,而洙凌的表情越来越恐怖,顿时气场瘪了下去,不敢再梗着脖子和洙凌对质,撒腿就往神坛那边跑。
跑着跑着,她突然停住脚步,大叫一声:“非渊哥哥!”便又飞快迎过去。
烟雾弥漫中,走出一个人影来,玄纹云袖,所过之处烟尘自动散去,他徐徐而来,不紧不慢,让人有种莫名的压抑,随着轮廓越发清晰,那张脸让人过目难忘,又拒人千里之外,仿佛多看一眼都是亵渎,不同于婚礼上的容非渊,这个更加真实,也更让人心惊胆寒。
这才是真正的容非渊,不怒自威,君临天下。
洙凌直视着从烟尘中走来的男子,喃喃道:“原来这一个月来你都是骗我的,你从来都没有面对过我,我水洙凌都是和空气说话,都是傻傻的和空气说话!容非渊,你骗得我好苦,你骗得我好苦啊!”她越说越声音越大,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
没有理会洙凌的发狂,他直径走到芷离身边,垂眸问:“你不是说佛儿也来了吗?她人在哪里?”
芷离眨眨眼睛,犯难了,歪着头故意回道:“有两个佛姐姐,非渊哥哥你要看哪个?”
容非渊浅色的眸子眯起,俯身问:“为何是两个?”
他的声音微凉,凝重的面色吓了芷离一跳,芷离不敢再卖关子,只好从怀里摸出储物袋,小手一摊:“喏,在这里面。”
风,在这一刻静止。没人敢多言,所有人都知道,储物袋只能寄存死物。
一只修长的手,在接过储物袋的那一瞬间不可抑制地颤抖了一下,脸色从未有过的可怕,甚至还有一丝惊慌,他顿了顿,稳住气息道:“那还有一个佛儿呢。”
芷离甩动胳膊,作出个飞鸟的姿势,说道:“变成乌鸦飞走啦!”
随后环顾四周的树叉,不见一只鸟影,纳闷道:“咦?佛姐姐怎么不在呢,我们说好的一起阻止非渊哥哥你成亲,她为什么没有来呢?”
变成乌鸦……变成乌鸦……洙凌蓦地浑身瘫软,脸色更加惨白,下意识地看了看不远处长风殿檐角挂着的鸟笼,那里是一片死寂。
乌鸦?原来那只是她?
容非渊心头有些懊恼,若不是当时法力虚弱,他的幻影何至于连个区区移魂术都看不出来。
千婆缓过气来,一眼看到风轻云淡的男人,膛着眸子恨恨道:“非渊!你居然为了得到神之力这么不择手段,害洙凌被人耻笑,害西海丢尽脸面。你得到了也就罢了,为何要毁了神坛!造孽,造孽啊!”
从没见过千婆气成这模样,芷离有些害怕,她嗫喏着小声道:“你们说话,我要去找佛姐姐了。”
“不行!你不能去!”洙凌上前拽住芷离的胳膊,下意识道。
芷离不高兴:“凭什么呀,凭什么不让我去找,我找佛姐姐关你什么事!”
“啪”地一声,洙凌扇了芷离一个响亮的耳光,“你自己偷偷溜出西海也就算了,为什么还不跟我们老老实实回来,你知不知道你丢了之后我们有多担心你!”
这话题转移的好,洙凌暗暗松口气,幸亏自己机智。
巴掌打的着实不清,细嫩的小脸立刻肿成一片,芷离吃痛,哇地一声哭起来。
千婆不赞成地看了洙凌一眼,毕竟芷离是个孩子,还是容氏一族的孩子,当着容非渊的面打这么狠究竟是不太好。
不过刚才她的质问容非渊还没解释,事关重大,他即便得到了神之力,成为西海圣主,可是摧毁神坛的事,他必须给个说法!
千婆刚想说话,顺便为洙凌开脱,就听容非渊清清淡淡的声音响起,明显地冷漠和不悦:“芷离是我容氏血脉,论辈分,她是你干表姑姑,论地位,十个你都不及她尊贵,我容氏的人,岂是你说打就打说骂就骂的?这一巴掌你是不是要给个解释?”
“解释?容非渊你怎么不给我个解释!枉我几个月来对你悉心照顾,原来都是骗我的!连个真身都不肯面对我!还有今日之辱,当着众仙家弃我于不顾,你把我水洙凌当成什么了!我誓死也不会忘记!”
“洙凌,我是怎么来西海的,还有婚约的条件,还有芷离,说到骗……”容非渊摇头惋惜道:“从一开始你都是在自欺欺人。”
芷离还在大哭,仿佛要把这多年来隐忍的泪水哭个干净,容非渊拍拍她的脑袋,温声安慰:“芷离乖,去找你的佛姐姐,我这里还有点事,晚些我过去找你们。”
“她不许去!”蓦地,洙凌又要去扯芷离的袖子,被有所察觉地芷离躲开了,跑到容非渊身后怯怯地看着她。
“为何不许她去。”明明是问句,容非渊清冷的嗓音让她更加心慌。
洙凌豁出去了,没有一分平日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圣女模样,此刻更像是胡搅蛮缠的泼妇,她怒道:“由于她的私自离开,西海动用了多少人力出去寻她,我和姑姑还为此几天几夜都没有合眼,现在她突然回来,难道连个责任都不需要承担吗?”
这个时候了,她不是应该质问婚礼受辱事情吗,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执着于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而且芷离的事情,不正是她一手造成,这话说的冠冕堂皇,其实只是在自己打脸。
不止是容非渊看出不同寻常,就连千婆也觉察到一丝丝疑惑。
容非渊身形修长,又有股天生的威严和疏离,他就那么淡淡地看着心慌意乱的洙凌,压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直压的洙凌喘不过气。
她越来越惊恐,手指紧紧攥住胸口衣服,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这……非渊,你莫要伤她!”千婆心疼地急忙阻拦。
然而她知道容非渊根本不会听从,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在三千多年前就已经断绝了。
容非渊疏离的脸上越来越冷,他天生傲骨,半生孤零,因为身在高处,早已习惯了平和地俯视苍生。这突然隐含的动怒,着实惊坏了不少西海的人。
“只给你一个机会,说,她在哪里。”他肯定道。
他还是猜到了,洙凌原本挺直的脊背蓦地软了几分,有种功亏一篑的绝望。然而这样的女人,能够戴着伪善的面目活了几千年,又岂是能够轻易被打倒的?
他将她推入地狱,名节尊严尽毁,她也会让他身败名裂,悔不当初!
洙凌猛然抬起头,慌乱,心虚,甚至哀求通通不见,脸上喜丽的新娘妆容让她看起来依旧明艳高贵,可是那双眼睛,那双仇恨的眼睛紧紧盯着容非渊。
她狠狠道:“是,我把她捉住了!一根一根拔光了她的毛,掰断了她的脚,让她飞不走,动不了,叫不出,活生生的受罪!怎么了?心疼了?”
咔咔几声惊悚的让人发颤的骨折筋断的响声过后,洙凌原本跪着的身体突然呈现诡异的扭曲,直到她咬紧牙关,脖子的青筋都鼓出来,但是再也爬不起来,大家才明白,动手的正是这位向来不染尘埃,目空一切的男子。
他不仅折断了她的手脚,也让她即便是痛,也叫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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