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窦涟漪已回到宫中,一屁股跌坐在凉榻上,半天发不出声来,秀珠倒了水来,她一把抢过来捧在手心里,热水透过杯壁渐渐去掉了身上的寒意。
她终于明白,玄寂离是多么的爱着自己,也突然明白,这份爱有多深,便有多么的霸道。
“秀珠,你现在应该明白那天被困仙霞池获救后,我不让你声张的原因吧,这后宫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只怕凶手没揪出来,反而说不清道不明。”
秀珠方才赶到的时候,正好看到了血腥的结尾,小丫头腿都吓软了,这会才回过神来,闻言,深以为地点头,“是,还是娘娘考虑得周到。”
这一晚上,几次被噩梦惊醒,最后一次感觉被人压在身上,像一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挣扎着想要推开,手脚动不了,拼命想要喊,却发不出声来,在黑暗中奋力了很久,终于冲破桎梏一般醒来。
“谁?”她惊惶一声,将果真压在自己身上的人掀了下去。
“四儿,别怕。”
不想那人重新压了过来,口中呢喃不清,伴随着浓重的酒气。
是他!
窦涟漪蓦然松了一口气,浑身似散了架一般,没有一丝的力气了,就那样被他压着,过了半晌仍不见他动静,“寂离。”她试探地唤了一声。
“嗯。”他应了一声,蒙昧不清。
他的头深埋在她的颈子里,她抚摸着柔软的乌丝,叹息一声:“你醉了。”
“我没醉。”依旧是含糊不清的语调,透了孩子气的固执,醉人的热气随着字符喷洒出来,令她的颈窝又麻又痒。
将明未明的晨光中,她浅浅一笑,温柔的声音也如同在哄一个不听话的小孩子:“寂离,让我起来好不好,我去倒水来帮你洗洗,好好睡一觉。”一边哄一边轻轻地挪动他的身体。
“不好。”才挪了一下,他大喊一声将她紧紧地抱住,头从她的颈间抬起,一双血红的眼睛盯着她:“四儿不许走,四儿是寂离的,永远不许离开寂离。”
“是是是,四儿是寂离的,四儿永远也不会离开寂离。”她将他重新埋进自已颈间,拍打着他的背,一边哄一边抚慰,好不容易才令他安静下来,终于沉沉睡去。
窦涟漪等他睡深了,方才脱身,帮他脱去家居朝服与朝靴,人已经累得不行了,再一看,外面天已大亮,便轻手轻脚地出了内殿,李莲成与秀珠已候在外面。
“皇上今儿个恐怕不能早朝了,李总管,你去前朝通知一下。”等他去了,又吩咐秀珠,“端一碗凉茶来,皇上宿醉醒来,定会口渴;另外让小厨房熬点鸡丝红枣小米粥备着。”
安排完,复回寝殿,坐在床边,看他睡在缀满流苏的锦绣帐里,香梦沉酣,俊逸的面庞不见昨夜霸气与冷峻,肤色白皙,长长的眼睫在睑下投射出一小片阴影,安祥得像一个婴儿,令她忍不住俯下身去,贴吻着他的面,痴痴地,一声声轻唤:寂离,寂离,寂离……
转眼夏去秋来,园子里的果树都结了果实,在白云悠悠的天幕下摇曳浅唱,自打重阳节家宴后,窦涟漪便觉得身子不适,总有一种恶心想吐的感觉,呕了半天却又什么也吐不出来,原是万事不喜声张的性子,可延挨了十几日终是不见好,便悄悄地传了太医。
“娘娘,恭喜了,是喜脉。”来的仍旧是皇帝的御用太医王文庸,请了脉,恭身道喜。
“真的?”
她和一旁侍候的秀珠同时发声,惊喜之余,犹是不敢相信。
“是,微臣怕不准,特意多诊了一会,应该是;不过,微臣并非这方面的专家,还是建议请有‘千金圣手’之称的李墨太医确诊一下。”兹事重大,王太医不敢有所闪失,遂提此建议。
窦涟漪深以为然,事关皇室血脉,牵一发而动全身,切不可大意,着人送走王太医,便命秀珠亲自去太医院,只说问些妇科方面的问题,务必请李太医跑一趟。
那李太医岂敢怠慢,带了问诊箱便跟着秀珠过来了,拱手请了安,便问起诊来:“请问娘娘哪里觉得不适?”
窦涟漪不答,只将玉腕伸出,搁在榻几上,“李太医先诊了脉再说不迟。”
“是。”
李太医当即上前,等窦涟漪将手腕搁于诊脉专用的软枕上,秀珠又搭了一块丝帕,这才并指搭在脉胳上,刚一搭上,面色微微一惊,到底是老太医了,随即恢复了淡然,屏神诊断起来。
这时,屋子里突然光影一晃,秀珠眼尖,发现是皇上玄寂离悄无声息地进来了,双膝一曲,正要扬声请安,被他扬手示意别出声。
足有半盏茶的功夫,李老太医收了指,蓦然发现皇上站在一边,倒身便要叩拜,被玄寂离一把托住了,“快说,怎么样?”
“皇上,您怎么进来了也不吱一声?”窦涟漪忙起身,被他大步上前按了回去,“坐好,别乱动。”
李老太医双手一拱,面露喜色:“恭喜皇上、皇后,是喜脉无疑,看胎象有一个多月了。”
窦涟漪与玄寂离对望一眼,俱是喜不自禁,方才王太医禀报的时候,还怕有误,如今李太医如此一说,便是板上钉钉了,皆因李太医是这方面的权威,先帝所有妃子怀了孕,都是经他诊断的,从无疏漏。
“李太医,从今日起,由你全权负责皇后安胎事宜,务必尽心心力,不得出现半点疏漏。”玄寂离当即下旨。
李太医神情一肃:“是,老臣定当全力以赴,请皇上皇后放心。”
重赏并送走了李太医,玄寂离一把抱起她,“四儿,我们有孩子了。”
“皇上,万万不可。”唬得秀珠花颜失色,在一旁托着生怕有个闪失。
“对对。”玄寂离小心地将她放在榻上坐好,自己蹲了下来,将脸贴在她的肚子上,“让我听听儿子在动没?”
噗哧,秀珠失声笑了起来,窦涟漪含嗔带喜地睨了他一眼:“才一个多月,哪会有动静,你这个做爹的也太心急了一些。”
“朕怎么不心急,四儿,累不累?”他坐在她身边,爱怜地将她搂进怀里,眼底有喜悦,也有心疼。
他是至高无上的皇帝,有此是问,妇复何求,“四儿不累,只是方才听皇上说儿子,若是公主,难不成皇上不喜欢?”
她依在他的胸口,仰着头,秀眉轻蹙,明亮的大眼睛含了一丝紧张,娇唇微微嘟着,他伸手替她抚平微拧的眉头,“只要是四儿为寂离生的孩子,寂离都喜欢。”
眉目舒展,如花的笑容在唇边绽开,她心满意足地埋进他的怀抱,只觉得温暖极了。
皇后有喜的消息不消一刻便在宫中传开了,各宫最初的反应惊人的相似,都是震惊,实在是这么多年来,从未有过妃嫔怀孕,冷不丁的传来,实在是意外,而震惊之后的反应则各自不同。
安景凉独自站在院子的花架旁,盯着架上盛开的菊花一言不发,这些都是太后赏赐的,说菊花稳重平和,宫中除了她再无人可与之匹配。
可她不喜欢菊花,什么花中君子,谁想做谁做去,如果可以,她宁愿是百花园中最雍荣美丽的牡丹,艳冠群芳。
“唉呀,贤姐姐,你这是干什么?”
身后蓦然传过来的一声将她惊醒,这才发现面前的一朵菊花已被自己揪得七零八落,地上满是残枝败叶,心一惊,忙收了手。
“什么风将淑妃妹妹给吹来了。”安景凉定了定神,将眼底一抹狠绝藏好,方才转过身去,淡淡地打了一声招呼。
萧丽云看了一眼地上的落花,不免讥笑一声:“姐姐掐它有什么用,就算要掐,也该掐了玫瑰花才是,你这样岂不是自己掐自己,何苦来!”
“玫瑰可是皇上的心头最爱,妹妹若有胆量,掐一个试试,也好让姐姐见识见识你的厉害。”安景凉皮笑肉不笑,不咸不淡地来了一句。
萧丽云当场被噎住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吭哧了半天,终于挤出一句话:“姐姐也别挤兑我,我是没那胆量,姐姐又有什么好主意,还不是一样干生气的份。”
干生气?
哼,这件事恐怕不需要谁出现,只看太后如何动作便行,安景凉很是恼恨自己,方才太沉不住气了,居然叫这个蠢货抓住了小辫子,没的让她给奚落了。
“听说太后下了懿旨,让皇后好好安胎,不用天天去慈宁宫请安了。”她一边往殿内走,一边以闲话的口吻谈论着宫中琐事。
萧丽云又气忿不过地哼了一声,“如今她如同国宝一样,合宫上下还不得宠着她,太后早就盼着皇室开枝散叶,自然处处迁就。”
“是吗?那也是应该的。”安景凉淡淡地应了一声。
皇后有喜,又是皇室头一个即将出生的孩子,按说太后应该重重有赏,可是除了不必请安的恩典外,什么动静都没有,能说太后高兴吗?
如果不高兴,太后接下来会如何做呢,她很好奇,也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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