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不省心,窦涟漪头都大了,不得不硬着头皮过去:“出了什么事?大早上的吵什么?”
“窦教习来得正好,她们偷了我的簪子,那可是七珍宝簪,镶有金、珍珠、宝石、珊瑚、猫眼、翡翠再加上一颗夜明珠,价值连城。”杜婉莹气愤中又带了几分得意,如数家珍地报出一个个代表名贵的字眼。
“我们没有。”
那二人同声否认。
“哼,不是你们拿了还会有谁,这里就只有你们两个穿得寒酸、戴得素净,显见得平日里没见过好玩意,一时看见这么好的东西,哪有不起贼心的道理。”
二人中穿杏黄色衫子的女孩挺身站了出来,“照你这么说,天下的穷人都是盗贼了,因为他们穷,所以见了好东西便想据为已有,人人成贼,你岂不是在批评皇上治国无方?”
好一个伶牙利齿的丫头,窦涟漪不免多看了两眼,这一看,惊异地发现,此女的容貌丝毫不在杜婉莹之下,甚至那清新动人的气质犹在杜氏之上,只是服饰太过素净,显得不是那么出众而已。
“好啦,都不许吵了,你们二位跟我来,其余的继续练习去。”
说完,也不管她们有什么反应,回身便往回走,压根不给反对的机会,她渐渐摸到了一些门路,这也是一种驾驭之法。
进了教习主事房,复坐于书案前,十余日下来,她对这些佳丽的家世背景已经了如指掌,却因心中疑惑,还是翻开薄册,很快找到了跟进来这两人的资料,查了查,倒是记得不差。
长相秀气、说话怯怯的叫杨凝芷,出自临江县令家,至于另一位容貌、谈吐俱佳的女孩,确是中书省中书令家的千金夏若桐。
杨凝芷穿戴寒酸犹可理解,这中书令虽比不得杜父官拜一品相爷,可也是堂堂朝庭二品大员,家境断不至令女儿夏若桐穿戴朴素至此。
“说吧,怎么回事?”她合上薄册,温和地开了口。
杨凝芷未语眼圈先红了,“我家虽然贫寒,断不至做这偷鸡摸狗之事,若是传出去,还能立足于宫中吗,请主教习明查。”
“那你呢,你有什么要说的吗?”窦涟漪偏头,望向另一位女孩子时,仍是被她的容貌与气质惊了一下。
夏若桐眼睛大大的,泛着清辙无邪的光彩,唇不点而红,微微一弯道:“我相信凝芷不是那样的人。”
杨凝芷感激地看了一眼唯一一个相信自己的人,是啊,世上有什么事比信任更尊贵呢,也许是缘分吧,窦涟漪莫名地觉得夏若桐值得信任,对于她信任的人,自然也不会怀疑。
“这样吧,你们带我去现场看看。”
说完,她便带着两人出了门,又让人叫来杜婉莹,四个人一起来到尚仪宫东院,这里有二十间大小陈设一致的屋子,专门供秀女们居住,如今十个人一间,这三位正好居于同一间。
每位秀女配有一床,一梳妆桌。
这世上总有以貌取人,看衣下菜碟的人,看来杜婉莹并无真凭实据,不过是自以为是罢了。
窦涟漪觉得杨凝芷有句话很对,若是落下贼名,绝无留下来的可能,而来的这些女子,哪个不想一朝选中,从此飞上枝头成凤凰,尤其是这种家境一般的女孩子,进宫的愿望愈发强烈,是以断不可能让人挑出错来,贻误前程。
她仔细打量了一下整个屋子,视线重新落在梳妆台的小抽屉上,里面除了首饰,还有一个小纸包,便好奇地拿了起来,感觉手粘粘的,不觉皱了一下秀眉。
“这是江南贡糖,我从家中带来的,实在是喜欢,所以……”秀女是严禁自带食物之类的,怕将外面的不洁与病菌带进宫来,之前还气焰嚣张的杜婉莹也不觉低了声气。
窦涟漪倒没有指责,只是淡淡地问她:“昨晚这抽屉没关吧?”见她想了想点点头,便走至窗前,见七棱窗隙了条一掌宽的缝,又问:“这窗子是否一夜未关?”
“是,为了空气流通,的确是未关严实,窦修仪,莫非…….”随之跟过来的夏若桐眼睛一亮,看着窗外叽叽喳喳的小鸟,若有所悟。
看来女孩子不单容貌美丽,心思也极是玲珑,竟也想到了,窦涟漪不说话,只带着三人出去,命小太监搬了云梯来,架在鸟窝下,再上去掏一下试试。
稍倾,小太监手里抓出一只七彩宝簪,惊喜地大叫:“找到了。”
“快拿下来。”
小太监依命麻利地爬下梯子,将簪子递还过来。
窦涟漪接了,回头严肃地冲着一脸挂不住的杜婉莹道:“以后不要随便指责别人,大家同为秀女,当互相扶持,万不可失了姐妹和气;至于那包零嘴,我不会上报,但依宫规没收了。”说完,将手中簪子还回去,一拍手,和颜悦色却是不容置疑地命令道:“都回去练习去。”
杜婉莹随意行了一礼,咬着唇去了。
“谢谢主教习。”杨凝芷无比感激地道着谢。
夏若桐看她的眼神含了敬重,却是未发一言,只按规矩行了礼,便与杨凝芷一道离开。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虽时有磕拌,倒是没出什么大的事情,总算快到了殿选的日子,若顺利过了这一关,她的任务也算圆满完成了,大可以松一口气,可窦涟漪却高兴不起来,只因那之后,他的身边又多了一些如花似玉的女子,到时还会记得自己吗?
“主教习,主教习?”
略略抬高的声音将她从沉思中惊醒,抬眸一看,是杨凝芷颇为焦急地叫着自己,忙问:“出什么事了?”
“若桐姐姐病了,躺在床上不能动。”
这个时候怎么会病了呢,窦涟漪将手中的一份名单往抽屉里一塞,起身往外奔去,过去一看,果然见夏若桐躺在床上,满脸通红,用手一摸额头,当真烫得厉害。
“快,去叫太医来。”
话音一落,手腕被人拉住了,夏若桐艰难地撑起上半身:“不用了,我没什么要紧,若是让外人知道了,不止会怪我多事,也会怪主教习失责。”
女孩死死地拽着她,窦涟漪敛眉望过去,忽然发现对方一双大眼中有央求的意味在闪烁,心中一动,回头吩咐一声:“杨小主,麻烦你去厨房烧一盅开水来。”
“好,我这就去。”杨凝芷答应一声即刻去了。
“有话,现在可以说了吧。”支开了杨凝芷,窦涟漪目光如炬,看向面前虚弱不堪的女孩,直截了当地开了口。
夏若桐挣扎着下了床,窦涟漪没有阻拦,倒是想看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突然,扑通一声,女孩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你这是做什么?有话起来说。”这些秀女都有可能是她明日的主子,尤其是这位,她观察了一段时间,德才貌样样兼备,中选是毫无悬念的,如此大礼,她可担当不起。
夏若桐却固执不肯起来:“若桐有事相求,主教习若是肯帮忙,小女别说是跪了,以后当日日在神明面前为主教习祈福。”
窦涟漪心中忽然划过一丝不安,隐隐猜到了什么,若真,这女孩也太不知轻重了,当下也不发声,只沉沉地望着跪在地上的人。
“求人帮忙,总得据实以告,不是吗?”
女孩咬了咬唇,显然内心极是挣扎,最后下了决心一般地道出:“若桐不想当选,求主教习以病重为由革除选秀资格。”
窦涟漪蹙眉,果然被自己猜中了,可是除去秀女资格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须得上报主管此事的太后与皇后,并非她一个小小的教习所能为之。
“所以,你装病不起,可这是为什么?”时间紧迫,她不想再饶弯子了,装病弃选若是被人发现,可是死罪。
事到如今,江若桐已顾不得其他了,当下不再隐瞒,简明扼要却是和盘托出,原来她有一位心上人,是京城杏林世家徐长宏的三公子徐怀玉,两人早已立下婚誓,然,这次选秀却打碎了两人的美梦。
“你这病从何而来?”方才摸额头,确实烫得吓人,不像是假的。
夏若桐睃了她一眼:“我跟怀玉哥哥在一起,多少懂得一些药理,这宫中花花草草在常人眼里仅是欣赏之物,可在我们眼里,它们中的许多或可入药或可含毒,我便用这些看似不起眼的花草配了一剂能令人高热的药服下去,只是骗得过常人,未必能骗过医术高明的太医,是以求主教习帮帮我。”
说完,她深深地伏下去,重重地叩了一个响头。
窦涟漪听完,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女孩也太胆大包天了,装病逃避选秀可是大罪,谁也担不起,急问:“这事还有谁知道?”
“没有,便是凝芷,因怕连累了她,也没说。”
她点点头,略略放了心,这么大的事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一份危险,不是不相信杨凝芷,可这女孩一看就知胆子小,跟小环一样,当初未必存有害人之心,只是不经吓,最后不也出卖了她这位前主子吗?
“我劝你断了这个念头,装病逃避选秀,你知道是什么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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