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9妥协的艺术

　　顾维钧从巴黎传来消息，巴黎和会的前景不容乐观，日本人强硬的态度起到了很大的作用，英法似乎打算牺牲中国了。

　　李默涵回复给顾维钧的电报内容很简单--坚持到底，否则拒签。

　　顾维钧得到了李默涵的默许之后，便在巴黎和会上大胆直言，他穿着漂亮的礼服，用一口流利的英语说道：“今天，我为我能有机会站在这里向世界表明中国的立场感到由衷的高兴。长久以来，中国人民期待着，期待着这个时刻的到来。因为，这是和平的大会，它不仅将给世界带来和平和公正，也将给中国带来和平和公正。我们怀着这样的期待和希望来到和会。　我们努力实现着我们渴望已久的梦想。但是，这绝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想，因为，它是真实的。它是一块有着黄色土壤的中国领土，一条孕育着中国古老文化的河流抚育着它成长。在这块土地上，诞生过举世闻名的孔子和孟子，他们不仅对中国而且对世界的文明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在中国人的心里，它是神圣之地，中国文明的摇篮。它的名字叫山东。众所周知，这片租借地，是德国用武力夺取的。鉴于和会接受的的民族自决与领土完整的原则，中国政府要求和会将德国战前在山东的租借地、铁路和其他一切权利归还中国！如果和会将这些领土转让给其他任何一个国家，这　无疑是对中国人民的极大侮辱！中国不能失去山东，正如西方不能失去耶路撒冷一　样！山东是永远是中国的，她就象母亲的孩子，永远不会送给任何人！”

　　日本代表团重要人物牧野伸显抛出了早就拟好的《山东善后处置大纲》，在形式上略作让步，企图诱使中国与之直接交涉。并令驻欧洲各国日本使馆全部送报刊登载，借国际舆论压中国同意直接交涉。

　　顾维钧则立即进行了反驳：即：第一胶澳之德人租借权，因中国对德宣战时业已取消，当然为无条件之交还；第二胶澳开放中国早经宣言，无设居留地之必要。其余内地开埠，应由中国自由选定；第三农业不许外人经营，外侨于德人手中正当取得之既得权利，应予维护。此外违约霸占者，不能承认；第四胶济铁路须完全归中国管理，矿山应依中国矿章办理；第五济顺、高徐两路，中国可与国际财团商办。烟潍不能援例；第六胶海关应按照关章与其他税关同等办理；第七日本果以诚意还付官有财产，应包括官有、半官有、市官有、公有一切在内。第八撤兵与归还胶澳系属两事，自应另案先办。路警当由中国派遣。

　　顾维钧的反驳令牧野伸显无言以对。

　　当然，政治的本质是妥协的艺术，顾维钧在明里和牧野伸显争锋相对，但是暗地里却背负着和日本人秘密谈判的使命。

　　顾维钧和牧野伸显各自化妆之后，在巴黎的一家咖啡馆见面。一见面，顾维钧就立刻对牧野伸显说道：“牧野先生，你即将要提出的种族平等的条款，那些欧美人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牧野伸显一愣，警惕地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个？”

　　顾维钧笑笑，说道：“这你就别管了，我也不可能告诉你。虽然我们有山东问题急待解决，但是在这个欧美人认为白人至上的世界秩序里，我们中国人也认为应该废除这种不平等。”

　　牧野伸显很不以为然，反问道：“你们支那是个弱小的大国，你们的意见从来就没有多大的意义。”

　　顾维钧嗤笑道：“不错，你们倭国是个强大的小国，但你以为你们的意见能对那些欧美白人有多大的影响力？”

　　牧野伸显笑了，说道：“你认为呢？不然他们为什么会放弃你们对山东问题的主张呢？”

　　顾维钧想了想，说道：“你们日本人参与了游戏，准备好加入国际社会，但始终被视为低人一等。在欧美白人看来，日本人不比中国人好多少。当然了，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当你在欧美白人那里碰一鼻子灰的时候，我想我们还能继续谈谈。”

　　顾维钧和牧野的第一次秘密会谈就这样结束了，第二天在国联事务委员会，牧野伸显宣读了一篇冗长的声明，希望在有关宗教信仰自由的条款中增加一些内容：国联所有成员同意平等对待各国公民。他发现种族偏见很深，但重要的是达成一致原则，然后让各国自定政策。他接着说，国联将是个大家庭，各国互相关心，因此没有道理让一国人民为歧视他们的他国人民做出牺牲，甚至献出生命。大战中，不同种族并肩作战，我们被前所未有的同情和感激之情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声明虽然感人，却毫无作用。塞西尔代表英国说，这是个颇具争议的问题，已经在大英帝国代表团内部引出了麻烦，他认为最好以后再解决这个问题，大家普遍赞同。希腊首相维尼泽洛斯提议，也许，他们应该取消整个有关宗教自由的条款，因为它本身也是个棘手的问题。对此，葡萄牙代表团坚决反对，声称他们从未签订过不提及上帝的条约。塞西尔幽默地回答说，这次他们都可以尝试一下。最后，将交付和会全体会议讨论的草案中没有涉及种族或宗教平等。

　　然而，种族平等条款却开始引起公众关注。日本人公开集会要求取消“耻辱徽章”。美国西海岸的政治领导警告白人，如果该条款通过，后果将非常严重。劳合?乔治重述了另一个普遍存在的误解：这个条款也针对生活在诸如澳大利亚和美国等地的日本人遭受的歧视。在巴黎的调停人中，日本人最多只能得到冷淡的支持。

　　对日本提出的“种族平等条款”，大多数与会国，包括中国代表在内，都投票赞成，各国投票结果是17票中11票赞成，5票弃权，1票缺席。可是英帝国和美国两个代表团却一致反对，又以英帝国代表团内距离亚洲最近的的澳大利亚联邦反对态度最为强烈，澳洲总理的名言“在澳大利亚每100人里95个都反对种族平等”就是在这时发表的。

　　美国总统威尔逊和英国首相乔治为了当时形式上还存在的英日联盟，不愿公开反对，便和澳洲总理暗中商定，由英美首脑扮演“红脸”，由澳洲总理扮演“黑脸”，与日本代表周旋。美国总统教日本代表团去与英国斡旋，英国首相又告诉日本人去与澳洲商谈，澳洲总理则干脆对日本代表避而不见，如果见到了，就假装听不懂日本代表说的英语。

　　和会的终局，是起草的“国联章程”拒绝了“种族平等条款”，日本人意识到了自己在西方列强面前，仍然不过是“轻量级”的后生小子。

　　这时候，碰了一鼻灰的牧野伸显回想起顾维钧的话，开始觉得中国人似乎在暗示这什么。于是就有了顾维钧和牧野伸显的第二次秘密会谈。

　　会谈一开始，顾维钧就跑出一个大大的香饵：中日可以做出协调进行合作，中国限制海军吨位，发展陆军并经营陆地方向，日本则限制陆军数量，发展海军经营南洋的群岛方向。而中国可以提供日本市场上、资源上，以及必要时资金与军火上的支持。这样两国均可得到安全上的保障，并确立各自未来的目标与敌人。

　　日本之于中国，就好像英国之于欧洲大陆，属于一种黏附在大陆旁的肿瘤。当欧洲国家还不够强大，自体免疫力不够强时，则英国在欧洲就有其利益存在。当欧洲国家强大到一定程度，甚至不需达到统一的程度，英国在欧陆上的直接利益就消失了，于是就只好转向海外殖民地发展。

　　典型的例子就是英法百年战争战争。十四世纪时英国因为王位继承而在欧洲拥有领土，法国也处于分裂状态而不甚强大，于是英国便在法国本土上直接与法国竞争交战，当时英法的情况几乎就和现在中日的情况一样。直到百余年后，法国出现了圣女贞德，激起了法国民族主义浪潮，才扭转大局将英国逐出法国本土并完成法国的统一。而英国在百年战争后不但一无所获，还丧失了几乎所有在法国的领地，结果迫使其放弃大陆制霸的企图，转而向海上发展，从而走上了海上帝国的道路。

　　想想看，英法间打生打死了上百多年，其后还在后世的大战中从与拿破仑的对抗到两次携手抗敌。原因无他，利益追求尔。而中日之争从甲午到太平洋战败不过才打五十年而已，在今世也才三十年。其根本还是源于中国衰微分裂，免疫系统低落，使得日本这个肿瘤看到了殖民中国的机会。今日中国统一已经就在眼前，而国力虽不是超强，但中等程度也是有的。这使日本如同当年英国一般，完全失去了大陆上的利益，将强迫他们往海上发展。

　　其实这里面还有个更为根本原因。就是陆权与海权之争。各国随地理环境、国力的不同，而会有不同的战略方向的选择。例如英国四面环海，他的选择就是发展一只强大的海军，因为只有海军能从根本上维持其安全。法国、德国与俄国都是陆权国，因此只能选择发展陆军。这倒不是他们不愿发展海权去争夺海外殖民地，而是各国经费有限，若倾向于海军，那么陆军势必受到影响。

　　英国周围有海峡保护，而德国、法国与俄国则虎视眈眈互相牵制，不可能放弃陆军，唯有减少海军投资，在海军方向上取守势。限于财力，就算富强如后来的苏联与美国，也各有其发展重点，而无法全面性发展。前世中苏联后来虽然发展出强大的北大西洋舰队，但重点还是放在陆军，其舰队整体实力仍不能与美国抗衡。

　　同样的，美国因为地理环境优越，有二大洋保护，其重点始终放在海军上，陆军实力与投资远远不能与海军相比。至于同时发展海权陆权？基于财政上的原因，通常是不可能的。一般情况下各国在着重陆权和着重海权只能二择一。也许某些超级富国如美国在战争中可以将两者全速扩张，但必然不能持久。美国在两次战后都将陆军大裁但保留较多的海军就是最好的证据。

　　而中国在今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并没有海外利益存在，其利益方向乃在陆军可达的陆上。且中国此时最大的潜在敌人并不是日本，而是仍然占有数百万方公里中国领土的俄国。因此中国的财力又非常有限，故资金将无可避免的倾向于陆军，因而暂时无力往海上发展。再说就算中国想往海上发展，也得看日本和美国同不同意。

　　如果中国把日本逐出大陆，使日本的利益转向海洋。日本能接受撤出中国这条路，除了大陆外还有往海洋发展这条退路。如果中国还要建设海军往海洋发展，无疑是斩断了日本的最后退路。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如此日本将与中国不死不休。

　　从另一方面说，美国目前之所以敌视日本而拉拢中国，也是因为日本海军是太平洋上唯一有能力威胁到美国本土与美国利益的国家。美国因此而把日本当作假想敌，并以拉拢中国或是透过其它方法千方百计削弱这个敌人。只要太平洋上没有其它的强大海军，则美国此种政策便不会有根本的改变。但若是中国也开始大造海军，那么将在直接刺激了日本之后又间接刺激了美国。这时美国就非常有可能与日本联合起来一起压制中国。

　　一旦真的出现了这样的情况，那是李默涵最不愿意看到的。即使自己有作弊的金手指，中国要由弱而强，恐怕也会困难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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