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家众人启程离开时,卞城的老百姓结伴随行,一直将一行人送至十里亭外。
几人站在山坡上,看着不远处乌鸦鸦的一片人群,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群人对着他们几番算计,到底也不过是为了自己活命罢了。
莫轻云心中有此一叹,翻身上马,追上了前面的莫鸿宇。
天色未尽黄昏,宽阔的官道上来往的马车络绎不绝,一阵朔风来过,吹起一地的飘雪。
时至寒冬腊月天,昨日里下过一场大雪,昔日繁华喧闹的京城一夜间便成了这般银装素裹的样子。
莫轻云悠闲的掀开窗帘,欣赏着窗外的美景:“古道,西风……唔,可惜差了瘦马。”
拉着马车的是上好的龙马。此马与普通烈马不同,耐性极强,奔跑速度极快。乃是灵兽与战马的后裔,继承了先祖所有的优点,一匹马便是价值千金,自然不是诗中的年老体迈的“瘦马”可以相比的。
此行奔波,几人足足用了五匹龙马拉车。
莫轻云默默心疼了一下顶着凛冽的寒风骑马的莫鸿宇等人,又感叹了一番司湛的财大气粗。
上等的战马到了他这里,竟然是用来拉车,着实是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自入了京郊之后,莫鸿宇便开恩让她上马车了。天纪国对于女子虽无诸多苛求,大街上贵女们策马驰骋也是常有之事,只是莫轻云过于招人眼,莫鸿宇下意识的想让她免去这些麻烦。
车内的司湛侧过头悄悄的打了个喷嚏,略带幽怨的看了她一眼。
对于身强体壮,力能斗牛的莫轻云来说,这等寒风自然是小儿科,只是车上还有一个比她还娇贵的司湛。一行人越往北走,气候越发干燥寒冷,森森的寒风更是渗进人的骨髓。
司湛自是不愿意委屈自己,任车外寒风萧瑟,车内依旧是温暖如春,好不惬意。
莫轻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放下窗帘,接过司湛递过来的热茶,眯着眼睛品了一口:“好茶。”
抬眸闲闲的睇了她一眼,司湛的眼神分明说在说“你也懂得好茶?”
莫轻云“噔”的放下茶盏,不满道:“司湛你别太瞧不起人,好茶劣茶我自然是能尝出来的。你若是闲的慌,咱们来品酒如何?”
两人相处已有不短的时间,司湛早已将她的性子摸得一清二楚。
这家伙,平日里看着不显,实则是个酒鬼。
遇上第一场大雪的时候,半夜里冷得睡不着觉,莫轻云索性开了酒窖,喝了客栈老板半酒窖的酿酒,第二天还能神志清醒的让老板去找莫鸿宇结帐。
这酒量,司湛走南闯北多年,就没见过几个能与她比肩的。
说说品酒,不就是老毛病犯了,馋酒了,想方设法的要从他这儿坑酒喝么?
司湛抬眸觑了她一眼,意态闲适的靠在车厢上:“昨日从卞城得了消息,我们找的那人有线索了。”
莫轻云杏眸一亮,端坐好等着他的下句。
“你从后山回来那天,山下的村民见到一名身着黑衣的男子,化做一道雾气消失。”
当日在卞城,百姓不由分说的数次污蔑莫家人,莫轻云已是起了疑心。民众焦躁不安的情况下,最易受到有心人的蛊惑,只消稍稍煽风点火,便能引得全程百姓视莫家如仇敌。
卞城霍乱清除后,有知趣的小媳妇儿前来讨好他们,主动说起了自家男人的异常之处。
诸如“我家男人向来不是空口污蔑人的性子,定是受人挑唆。”
“我家汉子平日里连个屁都不敢放出声的木头,这次就像是中了邪似的上门找麻烦。”
“几个男人半夜里不睡觉,伙在一起嘀咕着,莫家人不死,全城人都要陪葬。”
……
此类推脱之语,不绝于耳,莫轻云心中本就存疑,索性将此事告诉了司湛,司湛便着埋在卞城的探子暗中查探。
细查之下,当真叫他发现了可疑之处,卞城霍乱果真是有人故意蛊惑百姓,将焦点转移到莫家人的身上。初到卞城那日,若非莫轻云及时赶到,莫家人势必要与游行示威的百姓起冲突,主心骨不在,此举后患无穷。
想到当日发现的沧海蛟珠,莫轻云便怀疑此事出自一人之手,借此来掩盖自己使用秘术吸收灵兽灵力的事情。
只可惜从那群人的口中,得不到有价值的线索,没有一人见过那人的样子,幕后之人便是无从查起。
“化作一道雾气?”莫轻云疑惑的看向司湛,扯着红唇笑了笑,“这是把人妖魔化了吧,百姓所言,当不得真。”
种种迹象表明那人应当是青银境左右的炼灵术师,术法中可没有能化作一道青烟的炼灵术。
司湛却是抬手敲了一下她的额头,笑道:“那人的说法虽是过了些,倒也有些可取之处。那人本想借此机会吸收灵力,却弄巧成拙收了满腹的蚀气,自是慌忙逃窜,哪里还有心思掩藏身形。”
“所以心急之下用了独门的秘法?”莫轻云轻笑出声,可不就是偷鸡不成反噬把米吗?自是恶果也是活该。
“若无没猜错的话,那人樵夫所见的,应当是神宗的瞬移术。夜间天色朦胧,把人错看成一道烟雾也是情理之中。”
莫轻云无语的撇了他一眼,对于某人说话留三分余地的做法甚为鄙视。但凡司湛说过的猜测,就没有不准的,若不是心中有了明确的计较,又怎会说出来?
“瞬移术乃是神宗弟子入门级的炼灵术,外界常言可瞬间移动数丈之远。神宗之中,达到青银境的,都是西洲排得上名号的强者。枉他躲躲藏藏许久,总算被我们抓住了马脚。”
少女清灵的语气里带了一丝玩味,司湛眉梢一挑,打趣她:“上次我们得罪了神宗的特使,如今又要去神宗的地盘正面对上,轻云,你就不担心吗?”
京城之地卧虎藏龙,神宗在此盘延数百年,以莫轻云一个初出茅庐的小炼灵师的身份,当真是不够看的。
熟料莫轻云却是强强按奈住那颗蠢蠢欲动的心,与他客套了一番:“在下只是一个小小的后生,冲锋陷阵的事情还是得有劳司公子和我二哥了。”
司湛喉头一哽,摇头笑道:“滑头。”
莫轻云举杯相敬:“彼此彼此。”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是被人踩到头顶了还不反抗,未免也太懦弱了,这可不是她莫轻云的处世原则。
总归她挂着莫氏女的名头,不说京城的大公子小姐们,便是神宗也不敢轻易把她如何。天塌了,不是还有莫孤顶着吗!
替莫孤找麻烦,历来是她最喜欢做的事情。谁让他视子女如棋子,指望着他们给他重振门风,扬名天下啊呢?
二人正在说话间,车壁却突然被人轻轻的敲了敲。
莫轻云将窗帘掀开一个角,对上莫鸿宇平淡无波的目光,一时竟有些汗颜:“二哥, 怎么了?”
莫鸿宇不着痕迹的打量过里头侧倚着身子的司湛,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眼看了就要进城了,司公子与我们不同路,也该就此别过了。”
莫轻云下意识的看了司湛一眼,男人眉目清朗俊秀,眸光纯澈,温润明朗的桃花眼里星光点点。
男人悄悄的伸手在莫鸿宇看不到的角度里扯了扯她的裙摆。
莫轻云:“……”恕她不懂如此含蓄的表达方法。
““司公子身体不适,小妹轻云不懂事,一路上叨唠许久,还请司公子见谅。”
先前两人一口一个司湛,莫二哥的叫得欢快,转眼就剑拔弩张的是闹哪样!
缩着不说话的某人,别以为不出声,她就看不懂他的意思,分明就是在抗拒!
莫轻云老成的叹了口气,男人心,海底针,闹不懂……
“司公子?”眼见司湛迟迟不吭声,莫鸿宇又耐着性子叫了一声。
莫轻云抬手戳了戳身边的人,司湛眉头微不可见的一皱,回道:“此行路途遥远,一路上多谢莫二哥的照顾,改日司湛调理好了身子,定登门拜访。”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莫鸿宇也不好一味的端着兄长架子,毕竟他是莫轻云的哥哥,可不是他司湛的谁。
莫鸿宇听了此话,暗自磨牙,臭小子还暗戳戳的想登堂入室呢!
别以为他不知道他的小心思,先前只以为他与莫轻云是平辈论交,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们去了。只是男女有别,七岁就不可同席而食,二人一副引为知己的样子,险些将他给蒙混了过去。
哪家的知己,会担心另一个人到茶饭不思,以对方的安危为己任的?若当真是如同在玄鸣城一般,斗鸡走狗,整日一同闹事玩笑也就罢了。可一路的相处下来,二人之间的关系显然已是超出他想象的亲密,同车而行,行事之间,默契天成,宛如一对臂人。
想起自己妹妹才十三岁的豆芽般的年纪,莫家二哥心塞异常。
亏他天真的以为给妹妹找了个玩伴,却不知引来了一匹虎视眈眈的狼……
时至正午,一个纤细的身影猫一样的跃过墙院,“嗖”的蹿进街角的马车里。
门帘突然被掀开,露出莫轻云精致的眉眼,少女神色匆忙的吩咐车辕上的柳生:“柳生,快走快走。”
车里的司湛听罢,忍俊不禁的笑了:“你且进来,误不了九小姐的大事。”
莫轻云神色讪讪的冲他笑了笑,转身进了马车:“二哥这两天看得紧,不许我出门,好容易逮着机会。”
司湛不以为然的轻笑出声:“听起来怪可怜的,谁能想到今日莫家大宴宾客,结果自家主子趁机跑了。”
莫鸿宇那人哪里是不许她出门,只是断了他们二人的来往罢了。这几日司府送进去的帖子,无一例外都被莫家的管家送回,只有往来的信件能送进去,莫鸿宇的态度已是非常明显了。
来往,可以;见面,免谈……
苦了莫轻云只司湛这一个熟人,莫鸿宇出门从不带她,她也只能想方设法的拉着司湛同她四处戏耍。
待马车缓缓行驶起来,司湛才开口问她:“这么着急出府,是要去哪儿?”
托了只灵鸽捎信给他,让他借着来莫家赴宴的机会顺带捎走她。结果马车才刚到,就见小姑娘急急的从墙上跳下来了,身手矫健得不得了。
“神宗今日有术师大选,我想去凑个热闹,偏偏二哥不准,让人看着我。”莫轻云接过司湛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上沾着的灰尘,不满的抱怨道。
为了此等小事与莫鸿宇大吵一顿,未免也太不值得。小事上,莫轻云向来是本着欺上瞒下的态度的。原以为像从前一样,背着莫鸿宇偷偷跑出去,瞧一眼也就罢了。
未料自从知晓卞城之事后,莫鸿宇就谨防神宗中人的算计,对于莫轻云更是约束得紧,知晓神宗大选一事,更是一口回绝。
莫轻云心知其中缘由,只是此行她势在必行,便是事后莫鸿宇知晓后勃然大怒,她也顾不得了,总不能做个任事不管的甩手掌柜。莫鸿宇可不是莫孤老头子,她可下不了狠心来磨搓他。
“你背着莫公子偷偷跑出去,事后赔个礼便了事,只是苦了我,以后怕是连莫家的门都进不去了。”眼瞅着小姑娘狐狸一样的笑得得意,司湛长长的叹了口气。
可不是苦了他吗?莫鸿宇本就不满二人来往过密,这几日二人来往的信件,他都刻意与莫轻云客套一番,言语间不复从前的亲密。只是莫轻云这个棒槌没有发现罢了。
好容易来莫家参加个宴会,一转眼就把人妹妹给拐带出去了,莫鸿宇指不定在背后怎么骂他,以后再想留有好印象就难了。
莫轻云自然知道他莫名其妙的背了黑锅,心里委屈,忙倒了杯茶讨好他:“司公子,累了喝口水歇歇。”
司湛横了她一眼,瞧着小姑娘一脸谄媚的笑意,“嗤”的笑出声:“就你话说得好听。”
莫轻云闲适的倚在墙壁上,连日来的憋闷之气终于消失殆尽,缓缓的舒了口气:“神宗大选乃是一年一次,挑选炼灵天赋极高的十人进入神宗。这般选拔人才,好苗子都让他们给挑了,其他门派可就没活路了。”
莫轻云这话说得当真没错,宗派之中,唯有神宗一枝独秀,又得皇家的庇佑。一国之君换了一位又一位,便是朝代也更替了数次,只有神宗在西洲大陆上屹立数百年不倒。此后天纪国的国君继承,更是要取得神宗宗主的首肯,方能登基为帝。
其他的各门各派,早已凋零在历史的洪流之中了。
“世家门阀为了防止人才外流,保住自身的实力,纷纷禁止自家弟子参与神宗一年一度的大选。”
世家子弟中不乏天赋极高者,更因从小便打熬筋骨的缘故,灵术上的成就远胜与寻常炼灵术师。民间虽偶有天才,只是未经过系统专业的训练,与门阀子弟相比便是输在了起跑线上。神宗就是把人招揽进去,错过了最佳修炼的年岁,也是无用。
各大世家此举,当真是精明。
莫轻云轻声说道:“听闻神宗此次拿出了至宝通神石作为头筹,顺道无偿为修行者测试术师天赋。我想去试试。”
探一探神宗的虚实倒只是次要的,这才是莫轻云真实的目的。明厉那家伙总言她根基不牢,要她自个儿打磨根基,否则修为再想往前进一步便是难如登天。
莫轻云自出生之时便被断定为毫无灵根的废柴,不可能休息术法,自然也就没人关心她磨练筋骨一事。后来一日三餐都成了问题,莫野等人肆无忌惮的欺负她,身子都瘦成豆芽菜了,熬炼根基什么的全是空口白言,谁还放在心上?
辣妃临门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