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了许久,群魔搅扰之事没再发生,京城里一切风平浪静,又恢复到从前那般繁荣景象。
这一天秋高气爽,空气中泛着丝丝凉意,快要中秋了,绮霞决定去山下一趟,也好采买些过节的物事。
这些日子季生读书甚是勤奋,来年就要大考,现在正是加紧用功的时候。
得买些薄荷脑之类的油膏给他醒醒脑,这些东西城里章德记的最好用。这一年来鹅蛋、核桃、豆腐之类的东西季仲达可没少吃,绮霞给他变着法儿的做补脑的吃食,蒸鹅蛋、糖溜核桃、麻婆豆腐、芝麻糖粘这都是经常做的,每次不少做,孩子老人也要补身体。
老人家爱吃老街铺的点心,花生桃酥、芝麻枣糕、还有青童爱吃的开口笑、糯米酥条儿••••••。
冰糖葫芦怎么少得了呢,现在的冰糖葫芦儿都是带馅的:黑白糯米的、绿豆沙的、黑芝麻的、莲蓉馅儿的••••••。
青童最爱吃红豆沙的。
转过街角,就来到一条京城里最繁华的大街上。
这条街上各色各样的行人都有:有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小媳妇儿,穿着时兴的衣衫裙袄,梳着时髦油亮的发髻,都互相牵了手挎着膀子,在琳琅满目的铺面前挑挑拣拣;也有老人小孩儿在各个货摊前驻足,老人买些松软的糕点和烟叶、小孩子嘴里含着蜜汁味儿的糖果、手上还举着骨碌碌摆动的风车••••••。
那些把孩子抗在肩上的男人,都洋溢着无比幸福的微笑,像是对人说:你看,肩膀上这个小子是我的!我儿子!
也有赶车的,车上大约是坐了哪家王孙的小姐,挑出帘子偷偷的把粉脸向外面张望,另有些登徒子一类的人物专门捡这样的脸花,适时的吹个口哨,打个忽悠吆喝一声,把偷窥的千金小姐羞得赶紧放下了帘子••••••。
这样的好晴天,没有风,没有尘土,太阳也不毒,明净、清爽。绮霞走在干净热闹的街市上,心情无比的自在。她今日也刻意收拾了一番,毕竟独自出来逛逛,在忙碌的日子里也是分外的一种愉悦和闲适。
街上有卖轻纱细布的,绮霞拉过一匹轻烟色的纱在自己身上比了比,这个颜色做件纱裙再好不过,腰上再配一条银色的带子。
想想自己成天在山野里与茶树为伴,做条这样的裙子岂不是不太相宜?遂又把布料放下。
老板看出她的犹豫来了,把一匹秋香色的细布推荐给她:“姑娘你用这块料子做条花苞裙,今年城里姑娘最时兴的,就搭配您身上这件白色罩衫,那才是再好不过。”
绮霞摇了摇头,转身替公婆挑了一块鸦青色的棉布,又给青童选了一件蓝色的罩衫,这才罢了。
走走停停,买了许多东西,看见卖茉莉花的小童挎着巨大的竹篮,又买了几束洁白的小花,规规矩矩的插在篮子里,如此才有一种收获颇丰的感觉。
突然间,身后一阵风急急的吹过。
风吹过去,又没有了。只把不知谁丢在地上的一页包糕点的纸卷到天上去,那纸胡乱卷着,飞了老高,又似乎没了力道,晃悠悠的又随心飘下来。
这风吹的好奇怪,绮霞想。
街上的人没受什么影响,继续热热闹闹的吆喝,尽情尽兴的讨价还价。
空气里似乎在氤氲着一股隐秘的气息。
突然之间,一点预兆也没有的,狂风大作,平地一声惊雷,砂石被风魔席卷着,敲打在人脸上沙沙的作疼。
人们一下子惊慌失措,被这妖风吹坏了头脑,慌乱中有丢了东西的,有找不到孩子的,也有迷了眼的••••••。
店铺的招牌被风吹的胡乱招摇,小商贩急急地盖住自己的东西,晒着的布匹像帆一样鼓胀起来,卖泥人糖稀的被风吹了个稀巴碎。
地上摔出去一根糖稀做的掉了尾巴的黄鼠狼偷鸡,一个小孩儿甩了大人的手掌跑过去赶紧捡起来,气得他娘追过去掴手就是一巴掌••••••。
一阵阴云掩过,刮啦一声一道闪电刺亮亮的打下来,一个老者喊道:“不好啦!魔头要来了!大家快躲呀!”
众人一听,惊恐四散,手里拿的东西都撂在地上,商贩们摊子也不收了,霎时间街面上干干净净。
绮霞站在空旷的街道上呆呆的不动弹,她仰头看看乌云密布的天空,正在那里寻思这是哪里来的妖魔,如此肆意作乱,可惜青霍还在闭关,不然他定有法子降服他们••••••。
这时轰隆隆又是一阵雷响,狂风吹的比先前还要厉害,绮霞正伸手要摸自己怀里的菱花宝鉴,她要与这些魔头斗上一斗,这镜子的妙用还未能摸索清楚,自己也就能让它发挥出一成的威力,不然的话••••••。
突然间一个老者从自己的板车下面冲出来,他把绮霞飞快的拉到墙角一片木板后面,“姑娘!你不要命了!”
无奈,绮霞害怕暴露这好心的老伯,只好与他一齐蹲下。
正在这时间诸魔已席卷而至,一群群魔头的脸就如戏台上的脸谱一般,从半空里呼啸而过,有来不及躲闪的行人在逃跑着就被抓掉了可怜的脑袋。
绮霞终于忍不住大怒,她要教训教训这帮凶残狂枭的妖魔!
身旁的老者渝然说道:“闭上眼睛,妖魔自去。”
也不知为何,这声音里有一种难言的坚定与从容。
绮霞依言闭了眼睛。
闭上眼睛感觉一片晴明,天空似乎是亮了起来,身上也感觉到一丝暖意。
风也不吹了。似乎艳阳普照。
片刻,绮霞缓缓睁开了眼睛。
天确实亮了,群魔已消失的无踪无影,风也停了,雷也住了,空气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清新和久违的味道。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去的如此快?
绮霞慢慢的站起来,老者用手拉住她,让她莫要着急,且等一会儿再出去。她用手扶住老伯的手,示意他自己没事儿,便缓缓走了出来。
适才的狂风已经把路面清理的无比干净,绮霞走在青石板路上,青青的石板地似乎被水洗过,泛着一股雨后的味道。
这是一条长长的街道,空旷、寂静。
绮霞似乎来到了一个杳无人烟的寂寞空城。
就这样一直走下去,走下去••••••。
长长的路,似乎走不完的路,没有尽头••••••。
但是,这路,终于走完了。
她又看见了他。
在路的尽头有一片开阔地,什么时候有的这一片开阔地?一片空旷的操场,绮霞记得上次来时还没有这片空地。
空地上站立了一群威武高大的魔。
是,一群魔。
一个个狰狞凶恶的脸都如戏台上精心描画的脸谱,身上穿着铮明剔亮的铠甲,一个个都有三头六臂,尖角獠牙,委实是凶恶彪悍已极。
在那群魔的正中间放着一把龙头交椅,椅子上坐着一个白衣秀士。
这个人目若寒星、口若含朱,剑眉入鬓、鼻梁高秀,一身壅贵清雅的气质,面露微笑。整个人全身散发的那种神采就如珍珠之辉,含蓄内敛却又光芒熠熠,手中轻摇着一把折扇,扇上手书“丹霞夕照”四个字。
是他。
绮霞站在那里,两个人目光交汇,似乎有无穷无尽的故事要从这里说起,她该如何说呀?
他的眼睛里充满了爱怜的神情,没有一丝责备,没有一丝怨怠,就像当年一样,一丝一毫也未变。
注目了一会儿,她缓缓的走上前去,缓缓的••••••。
她走到他身前,他把折扇合上,看着她。
她慢慢的在他膝前蹲下,用手握住他的细长的手指,把温润娇媚的脸庞靠在他的手上。
他亦用手指摩挲着她细软的头发••••••。
良久,他说:去罢!
她抬起脸来看着他,似乎不忍离去。
他把一块玉佩放入她手心里,又道:“快去罢!”
窗户帘子被疾风打了一下,一场夏梦幡然惊醒。她醒来,发现自己枕上、脸上全都是泪滴,心里兀自砰砰直跳。
一抬手要擦泪水,却发现手里握着一物,竟然是那块玉佩!
这不是梦?!
是梦又非梦?!
这究竟是?
“娘!你买的豆沙馅儿的糖葫芦真好吃!”青童手里举着一串咬过的糖葫芦闯了进来。
“娘,你尝尝。”孩子把糖葫芦递到她跟前,嘴里还嘟囔着:“这葫芦儿又酸又甜,可好吃了。”
她笑道:“乖,青童,娘不吃,你留着自己吃吧。”
“不,娘就吃一口,吃一口!”小胖子执拗的非让她尝尝。
只好咬了一口。
真的,又酸又甜。
她笑了,小家伙也笑了。
孩子扭转身打了帘子跑出去耍了。
屋旁边就是泉眼子,小蝌蚪要到水里去泡泡。
她这才把手里的玉佩拿出来仔细瞧着:这是一块丹霞山特有的玉髓,叫做青胧脂。整块玉是青色的,像块糯米糕一样温润透亮,隐隐透着一股不凡的灵气,一看就不是凡俗之物,再加上经常加持把玩,这玉浑身充满了浸润祥和之气。
这是他一直佩戴在身上的。
她把玉握在手心里,把它捂在胸口上。不知何时,自己竟然会常常惦念他呢。而他,也会常常思念我罢?
自己何时有了这份心思,绮霞不知道。可是她心里明白的是,这是不能与人诉说的,他毕竟也是有了妻室的人。那个明艳照人的九天玄女,他们应该是最般配的神仙眷侣了。
如此这番心思,只能结结实实的放进心里,再不能表现出来。
她把玉藏进怀里,此后,只在夜深人静时才拿出来把玩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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