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尔虞我诈十四

　　“他就是红爷手下的毒品来源。他的履历里不止有心理学博士学位，他还是个药剂师。学化学的。”

　　当安可诚说到“化学”，我忽然如梦初醒。这件事我知道，但我竟然从来也没有把这些东西联系起来。猜测了这么久志成云在组织里的地位，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关键却又尴尬的角色。

　　“所以你以为他为什么认你当儿子？”安可诚的表情多了几分严肃，我心里一寒。他不依不挠地说，“如果不是你戒掉了他一生疯魔的心血，他根本不会多看你一眼。”

　　我感觉手脚冰凉。

　　志成云在床上铺展开的一张张关于我的照片，他和我说的每一句话，都疯狂地在我脑海里缠绕，终于搅得我天旋地转，心乱如麻。

　　“不可能的。”我不信。

　　“不可能？”安可诚是疯了。

　　他要把这些虚伪的面具统统撕下，我们要怎么躲藏？我该怎么直视疮痍满目的现实世界？

　　他靠近我，“十年前，他送我这个地方，给我一组方程式，叫我帮他制毒，组建一个红爷所不知道的势力。我虽然从来没见过他，不知道他到底是谁，但他深情并茂地给我描绘了一个我从未体验过的父子情。”

　　他尾音咬得极重，他愤怒的情绪无须表达，已经冲击到了我的心里。曾经和志成云的一切一切涌上我的头顶。

　　“你如果愿意，我们这两天就把户口过一下。”

　　“啊？”

　　“如果不愿意，就过完年再过。”

　　“什么啊，我丝毫没有看到我选择的权利啊！”

　　“有啊，你可以选择这两天过户口，还是过完年过户口。”

　　“这也叫选择？我什么时候说要过户口了！”

　　“昨晚上，有人说，这件事我要是帮他解决了，就是不让他给我当儿子，他也要……”

　　“啊！就这样，过年后！”

　　“那就这两天过一下。”

　　“喂喂喂，志成云，我说的好像是过年后。”

　　“是吗？有什么关系？”

　　明明是这样的一个风趣又霸道的老爸……

　　明明那么护短，那么疼我，每次都帮我擦屁股，随叫随到……

　　怎么可能。

　　“一直以来他都只是单方面寄信给我，下达命令的同时又告诉我以后会有多么美好的生活，不断地给我蓝图，但时间越长，蓝图却反而离我越来越远。我感觉不会有那么一天了。”

　　他停顿下来，让自己冷静，我看着他，好像很能理解他，但又不想听下去。

　　他捡起话头来，“所以，我就找了侦探调查信的来源。”

　　查志成云？

　　我也查过，但也就那张白如雪的履历而已。更何况，他只有一堆没有邮戳和地址的信，结局可想而知。

　　“呵，你都想到了，对吧？”他笑笑，“一纸信封就想找出他？我太可笑了，对吧？”

　　“我不明白，你爸对你也不是很差。你怎么会中了他的……圈套。”我想不出好的词语。

　　他眼睛往上看，“你呢？你爸对你很差吗？”

　　本来肯定的答案在脱口的一瞬间却说不出了。我一直认为随和对我很不好，但当问题直接面对我的时候，我又怎么也说不出那狼心狗肺的话来。

　　“咱们都一样，渴望得到那些没有拥有的东西。”他又重新看向我，“贪念，是罪性的根本。”

　　“我找他的动静很快就被他知道了。那段时间我很久都没有收到他的来信，我以为他把我忘了，所以加大了调查的力度，直到我收到那封信，才知道他在我最开始查的时候就知道了一切，一直不给我写信就是为了让我知道适可而止……呵，”他找了个座位坐下，给我也指了一个椅子。

　　“居然这个时候没有酒。”他嘲弄着看看四周。

　　“算了，”他继续说，“继续说罢。他当时写信说我越界了，要是再让他发现一次，他就会让我重回八年前的模样。拿我爸威胁我。”

　　“这些年我爸的观念转变了很多。或许说他从里面出来之后，就再也不分什么黑白道的生意了，只要赚钱，有后台，他就做。当然，没那么名目张胆。”

　　“我这些年也告诉过他们我还在和当初的那个人联系，所以这封信到的时候，我就告诉我爸了。他问我有没有一丁点那个人的消息，也许顺藤摸瓜能找到他。我就把侦探们通过对信封的纸质、每次信件到达的时间和其他线索的研究，推测出那个人在S市的结论告诉了我爸。”

　　“之后机缘巧合，或者说是在你的安排之下，我认识了谢韵蓝。”

　　后面的故事我也想到了。

　　我知道安可诚参与到S市贩毒集团的事，所以才安排了谢韵蓝和他的邂逅，让嘴巴不严的谢韵蓝将我的底细偷露给安可诚，好怂恿安可诚接近我。但我却不知道他自己本人并不知道自己参与的是S市的这个集团，还以为他要在S市开夜总会是他们内部的一个决定——原来只是他为了在这里扎根好找到神秘人而已。

　　我自己设计了开头，却没猜到结局。毕竟我演得那么逼真，好像真的不认识他一般，在酒吧里故意生气，引他到新觉顶楼过生日，让我们产生交集。

　　“我其实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我想了很久也没有想明白。”他说。

　　“嗯。”

　　“你怎么会知道我做生意？在此之前，我可没怎么来过S市。也确定不认识你。”

　　我愣了一下，脑筋转得飞快，解释道：“你不认识志成云，我可认识他。我一开始想要报仇的，自然调查他，然后就发现了他和你密切的联系。不过我以为你们是认识的。”

　　我撒了谎。因为实在有人告诉我安可诚和S市的贩毒集团有利益拉扯，只是我不能说。

　　他狐疑地看我一眼，然后可能自己说服了自己，点点头，“你说的也是。”

　　“嗯。”

　　“那你猜猜，现在，我是要做什么。”他双臂微展，向我展示着他所坐拥之地。

　　我心里有些提志成云可惜，养虎为患这四个字，怕是最合适不过了。

　　“你打算和志成云摊牌？”

　　他笑笑，“早就摊过了。”

　　我有点不解，他解释说：“在你们正式确立父子关系的时候，我就去找他谈了。我把这些年一切的话都告诉他了，我说，我早知道他就是那个送信的人，我问他为什么选择你，而不是我，我问他我到底算什么，你猜他怎么说？”

　　我已经忘记该摇头。

　　“他连伪装都懒得用了，直接告诉我，他就是想要认你而不是我，呵，随心，你信他这话吗？我是说，在我跟你说了这些以后，你还觉得他是真心认你做儿子的吗？”

　　我恍惚了。该说什么呢？

　　我始终不相信一个人的感情可以模仿的这么逼真，无从察觉。我是想要相信志成云的，但安可诚又一阵见血地提起我吸毒的事。我早就知道这是我和志成云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但我从没想过这还可能是催促我们关系发展的因素。

　　“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搞垮他们？”

　　“他们？”

　　“你以为这些事那个红爷一无所知吗？”

　　“可是……他不是让你建造一个连红爷也不知道的势力吗？”

　　安可诚环视一圈房间，笑着说，“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觉得他给我讲的未来越来越遥远？”

　　“呃？”

　　“他说他要迅速建立起一支属于他自己的势力，然后取代另一个团伙。那时候我不知道他上面的团伙是什么人，但现在可以肯定他说的是红爷。十年了。”安可诚说，“如果他想干，我们什么集团动不了？”

　　“……”

　　“他根本是不想做。从一开始，他就在愚弄我。”

　　“他图什么呢？”我觉得安可诚有点不太理智。

　　“…我不知道。兴许从前他是真的想过，但现在他一定没有取代红爷的念头了。”

　　“你怎么知道？”我几乎脱口而出。我似乎在维护志成云。

　　安可诚眼睛斜看我，“他老了。你没发现吗。”

　　“嗯？”

　　“以前他的来信里还有些带着锋芒的字句。可我如今见到的他，彻底像个老人了。”

　　“他这是通达。”我说。

　　“通达？”他扬起嘴角，“与世无争的人在这个世界要么最长寿，要么最薄命。你觉得他是哪一种？”

　　我眉头一跳。

　　“你那个表情是什么情况？你以为我会杀他？”安可诚把手电光映在自己脸上，“我很凶狠吗？”

　　我不知怎得，忽然想开个玩笑，“起码现在你说话是带着锋芒的。”

　　他愣了一下，笑了。

　　我也笑了。

　　气氛似乎缓和了。

　　“不管他怎么想，我还是感谢他带我入行，教了我很多。这件事，也算是他给我上了一课。”他说，“我不会动他的人，最多就沾手一下他的生意。这场仗我是要打的，现在，就看你站在谁的一边。”

　　终于说到重点了吗？

　　我看着安可诚毋庸置疑的眼神，我丝毫不怀疑这会儿我要是说个不，他就会叫那群人开枪毙了我。

　　“志成云是向着你的，至少你现在对他还有价值。如果你站在这边，我有八成的把握他会跟你一起。他需要有人推他一把。”

　　“八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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