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大年三十,天朗气清。
格窗外第一声鸟叫传来的时候,许娇便穿衣起床了。
赵鄞翻个身,拽着她粉色对襟小袄的下摆:“怎么这么早?”
许娇心情很好:“贴春联,我要去看爹爹写对联,爹爹的字很好看的。”说着,套上外衣转过屏风就去开门叫冬儿给自己梳头。
赵鄞坐起身来揉揉额角,三两下穿好衣衫转过屏风,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叫什么丫头?我来给你梳。”
许娇惊呼一声,被他抱回内室安置在妆凳上。
赵鄞拿起奁盒里的玉骨梳,耐心的替她梳透每一根发丝,将她的头发分为上下两层。
许娇从镜子里看着他骨节分明的大手在自己头上忙碌,忍不住问:“我一只很好奇,你怎么这么会给女孩子梳头的?”
赵鄞脸色稍显不愉:“你个小没良心的!我这手艺还不是在你头上练出来的!你忘了疫病时期我是怎么伺候你的了?”
许娇这才想起来,仰着脑袋讨好的朝他笑:“呵呵......原来如此啊~”
赵鄞大手罩着她发心,将她脑袋转回去:“好好坐着,别乱动!”
许娇便一动不动的乖乖坐好了。
冬儿端着热水进来,见两人在梳头,便放下铜盆悄悄退了出去。
赵鄞用手指将她上半部分的发丝一缕一缕分成若干,然后颇有耐心的将每一缕发丝都在额头处绕一个圈,再贴着头皮编在一起,最后将若干小股汇成两只发辫,再将两只发辫盘在头顶,一边一只,做出个圆圆的双丫髻。
赵鄞用粉色的发带将她头上两个发髻缠好,最后让发带垂在后脑,混在柔顺如瀑的发丝中若隐若现。
许娇望着镜子中自己本就略显稚嫩的脸,再配上这个发型,简直感觉又小了好几岁!
赵鄞大手在她发丝上从上到下顺了顺,最后拍拍她的肩膀:“好了,喜欢不?”
许娇嘟嘟嘴:“我能说实话吗?”
赵鄞抿抿唇:“你还是别说话了吧,我看着挺好,就这样吧,这样看起来就喜庆。”
许娇晃晃小脑袋,仰起头道:“倒是有个好处,随便我折腾应该都不会散吧~”
赵鄞宠溺的笑笑:“嗯,随便折腾,你可以上树捉鸟下河摸鱼去。”
许娇一甩头发:“这些事儿留在那儿让小豆丁来做,我现在要去贴春联!”说着提起裙摆就要跑。
赵鄞赶紧将她拽了回来:“急什么?脸都没洗呢。”
许娇嘟嘟嘴:“天都亮了,爹爹一定都开始写字了,我要是错过了怎么办?”
赵鄞不慌不忙的拉着她到铜盆边:“错过了再让你爹写一遍就好了,再说了,天冷,你爹又不点卯,说不定多半还没起呢。”
许娇又耐着性子洗了一把脸,这才匆匆出门,走过回廊,正好看见许文杨在天井中摆桌磨墨,黄蓉在一旁铺纸打浆糊。
见她出来,许文杨点点头:“今儿这发型好看,以后多这样梳,显得乖巧。”
黄蓉在一边直接笑喷了。
许娇吐吐舌头:“我都多大了,还要什么乖巧。”
许文杨笑道:“我算是发现了,就你现在这性子,若是不从装扮上骗骗人,没人知道你是个丫头。”
许娇扑过去,用指尖沾了一点墨,就要往他脸上划:“你居然笑话我!”
许文杨手快的捉住她的手腕:“别闹,快去吃饭,爹爹等你。”
许娇没能得逞,嘟嘟小嘴收回手转身去膳房。
然而,就在她正要提脚的时候,又突然回头,伸手在许文杨脸上快速一抹,然后飞也似的跑了,一边跑还一边得意的笑。
许文杨摇摇头,弯腰对着旁边铜盆里准备洗砚的清水用袖子沾湿水擦了擦,抬头见黄蓉在一边笑,忍不住瞪了她一眼:“你还笑!这丫头如今越发没规矩,我倒是发现同你越来越像了,整日里异想天开无法无天的!”
黄蓉将手中的红纸铺到桌上:“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夫君没听过吗?”
许文杨磨好墨,用狼毫沾了在宣纸上试了试,发现浓淡刚刚好,便上前同黄蓉一起,叠好红纸才成一条一条的备用。
许娇再次回来的时候,身后又多了个赵鄞。
“王爷如今是把我许府当成后花园了吗?甚至进出都不用走大门的。”许文杨稍显不悦的道。
赵鄞无所谓的笑笑,上前拿过另一只狼毫,抬手在红纸上边写边道:“迟早都是一家人,我不过提前行使自己的权利罢了。”
许娇在你心底里翻翻白眼:你是王爷你都对!若不是我让大家不许跟爹爹说你夜夜留宿我闺房的事,估计我爹早把我拴他腰上了,那时候看你还怎么行使权利!
许文杨也拿过一只狼毫在另一边写了起来。
许娇凑上去一看,只见许文杨写的是:院小逢春静;楼高得月多。
许娇点点头:“爹爹这个还挺有意境,正适合咱们这个小院的调调。”
转头看赵鄞的:暖逼桃腮放;晴烘柳眼开。
许娇瘪瘪嘴:“写个春联都这么不正经!”
赵鄞笑笑:“我怎么不正经了?是你自己想多了。不过,我这幅对联放你闺房门框上正合适。”
许娇十分嫌弃道:“谁要你这个,给我写个:气若春风净;心如秋水明。”
赵鄞搁下笔:“要写自己写,我就喜欢这幅,这就去挂上。”说完,拿着自己写的对联端起黄蓉刚调好的浆糊,去了许娇的闺房。
许娇嘟嘟嘴:“爹爹帮我写,我要把他那幅对联盖住。”
许文杨笑了笑:“王爷那幅对联其实挺适合女儿家闺房的,就用那幅吧,我倒是没想到,你能想出这么好的对联来,你还有什么好对联,说来我听听。”
许娇嘟嘟嘴:“不帮我算了,我自己画!”说着,上前撩起衣袖覆在案桌上“画”了起来。
说起来,许娇这人也是奇怪,画画能画得好,就是这个毛笔字实在惨不忍睹,于是,这位聪明的小妞用炭笔在红纸上描出框架,最后用毛笔慢慢填色,等她完成后拎起来一看,许文杨忍不住露出赞赏的眼光:“果真长本事了!”
许娇得意道:“那是!”但是因为她是慢慢填上的颜色,墨色便十分浓重,只能将对联放到一边晾干。
许娇凑到许文杨身边,看他写了一幅:旭日辉庭院;春风绿柳梢。
许娇再点点头:“这个好,可以贴到后院。”
许文杨抬起头来:“哦~贴后院?那正院贴什么?”
黄蓉闻言,上前道:“写一副:厅堂铺锦绣;小院满经纶。”
许文杨略一琢磨,点点头:“行,就这么写。”
许娇笑了:“小娘亲是想我们家以后出个状元郎吗?看来我想带着弟弟上树捉鸟下河摸鱼的愿望要费一番功夫了。”
黄蓉凑到她耳边小声道:“你们都会出对联,我在脑子里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不知何时印在脑子里的这幅,自然要用起来,不然你爹该笑我,没文化了。”
许娇“噗嗤”一声笑了,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在这里,女子无才便是德。”
“那你爹还让你从小习字?你太傻,你爹其实一点都不迂腐。”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小声嘀咕的间隙,许文杨已经写好黄蓉说的对联,拎起来给两人看:“怎么样?”
许娇撑着下巴点评:“不错不错,这字写得端端正正菱角分明,一看这写联之人就是个刚正不阿、沉稳又极具智慧的人!”
许文杨被她说的耳根微红:“谁让你评价我了?你这丫头如今越发圆滑,过来拿去贴好了。”
许娇咧着嘴嘻嘻笑:“我说实话也不行啊,放一边,等高个子来贴。”
许文杨嗔怪的看她一眼:“胆子也愈发的大了,竟敢支使起王爷来了。”
许娇理直气壮道:“他总赖在我们家蹭吃蹭喝的,做点事还不行啊?”
两人正说着,赵鄞回来了,看了眼桌上的几幅对联:“都写这么多了?”一转眼,看到许娇“画”的那副,兴致勃勃的拿起来道:“这幅是许夫人帮娇娇写的吗?若是不知底细的人,定会以为是个男人写的,如此棱角分明又大气。”
黄蓉笑了笑:“看来王爷还不够了解咱们家娇娇。”
赵鄞皱皱眉:“本王说错了吗?难道是她自己写的?”
黄蓉点点头。
赵鄞惊道:“娇娇何时有这样的本事了,前几日我还看她用她自制的炭笔核账呢,怎么才几日光景就能写出这样一手好字来?”
许文杨握着狼毫直起腰身歇气,顺便道出了实情:“是娇娇画的。”
赵鄞闻言,看着许娇笑道:“原来如此,娇娇的画功果然了得!正好,这幅对联放我房间正合适,谢了!”
说完,拎起对联施展轻功“飞”出了小院,朝自己的院子而去,徒留许娇在原地跺脚:“你个强盗!还给我!”
许娇自然是没能抢回自己的对联,闷闷的坐在桌边帮黄蓉调浆糊。
许文杨望着膳房自语:“灶房贴个什么样的才合适?”
许娇默默道:“烹海味,炙山珍,瑶池客去香千里;酌琼浆,斟玉液,蓬岛仙归醉八方。”
不多时,许文杨又问:“书房又贴什么合适呢?”
许娇又默默道:“书山高峻,顽强自有通天路;学海遥深,勤奋能寻探宝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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